夜间终于落了一场雨。
朝惊鸿盯着火盆,手边一叠叠黄纸不知不觉间消磨,再一抬头时,已经夜色浓稠如墨。
盯久了火光,突然间这样一抬头,朝惊鸿的眼睛针刺一样疼。
她闭了闭眼睛,忍下蔓延而来的生理泪水。
来往吊唁的人群早便离去,晚餐的时候,朝惊鸿特意将父兄的两位副将叫来细细说明,眼睛红肿的少女神色自然,冷静而条理清晰的将所有情况一一剖析。
她父亲的副将姓秦,单名一个骁字,她兄长的副将姓朝,是被捡回朝家的弃婴。
她细细说来,两人便细细听,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定格在叹息上。
“娘子既然定了主意,我等自然不会有二话,”
秦副将瞧着她,倏忽抱拳下拜,“我等......惭愧。”
一旁的朝副将也急忙下拜,一直低低啜泣着的儿郎动作倒是敏捷,朝惊鸿都没来得及拉,便见人已经跪倒在了自己面前。
“二位这是何意?”
她叹了一口气,柔声宽慰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是我们所有人早就知道的结局,二位能将我父兄尸身拼死带回已是不易,更何况身在边关局中,本就在圈套里,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太正常了。”
“若要这般论起来,当时我也在边城,那岂不是我更要承担责任?”
朝惊鸿将两人扶起来,好好吃了顿饭,便叫他们去休息了——
从边城上京,一路舟车劳顿,看两位副将的状态已经疲惫至极,是全凭着心中的一股气才好好站在这的。
眼见着两人离开,朝惊鸿轻声叫管家记得,明天先请郎中来一趟。
老管家自然无不应承。
说完,她又温言安慰知微和知彰,今天陪她大哭了这么一场,恐怕早就疲累,她笑着叫她们不要强撑,早些回去休息。
知彰还有话要说,被知微拉了一把后,有些不解的侧过脸,但到底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吃完了饭便跟知微一起离去休息了。
朝惊鸿看着她们的背影,暮色四合,两个素白的女儿身影像是月亮的倒影。
她瞧着,又安静坐了一阵,这才缓缓扶着桌面起身。
在灵前跪了一整天,刚刚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再站起来却觉得双膝肌理一阵钝痛,裹在里面的骨头也闷闷发疼。
稍微活动了一下,膝盖关节就开始尖锐的疼。
站在原地缓了缓,朝惊鸿指尖贴着桌面,试探性迈了迈步子,才刚刚踩出一步,从脚踝到膝盖再到腰椎就没有一个不疼的。
这可真是......
她苦笑,撑着腰背决定先在这活动活动。
夜雨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的。
刚刚还有一线天光的窗外,此刻已经完全被阴云覆盖,秋雨仿若天地间扯起的一张密网,将世间万物笼罩其中。
朝惊鸿立在原地,听着雨打窗棂,轻轻哼起一支小调。
声音朦胧在室内,借着几点烛火氤氲,还没飘出窗户便被打落在雨点下。
她的声音带着些潮湿的水汽,正哼着,朝惊鸿一转眸,突然瞧见门口安静倚着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