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乌云早已散开,日光明媚。
舱房明间内,一群婢女都围着苏遮月,笑着拿着拨浪鼓,小玩具逗弄着她怀里的小婴儿。
那小婴儿正嘬着苏遮月的手指,呜呜咽咽地叫着。
邹大娘走上前,凑近一看,不由一愣。
从前在阮州时,邻里接生她也常去帮忙,只记得各家婴儿这般大小时都是一副皱巴巴的丑模样,阿喜亦是如此,却不想这小婴儿白白净净,红光满面,宛若那画上的小仙童,真叫人眼前一亮。
“这孩子是谁的?”邹大娘问。
苏遮月还没来得及答她的话,边上便有婢女笑着接口:“这啊,是我们家刚出生的小少爷!小祖宗!”
“小少爷?”邹大娘困惑不已。
这时内间门开,是葛嬷嬷带着人从内间出来。她此刻是满脸笑容,走上前将孩子看了又看,逗弄着他的小脸,欢喜地不得了,过了一阵才问,
“是不是该喂奶了?”
奶嬷嬷是准备好了,方才便想接手,只是这小婴儿离不开苏遮月,一离开便啼哭起来,听着揪心。
苏遮月也没法子,“我一起去吧。”又对邹大娘说,“大娘,你且等我出来。”
邹大娘望着她和奶嬷嬷一众婢女去里间,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却听葛嬷嬷看向婢女:那
“让你们备下的东西可拿来了?”
“拿来了。”后边便有婢女应声,双手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漆盘上来,站定在葛嬷嬷身侧。
葛嬷嬷将上面的红布掀起来,邹大娘都看傻眼了。
竟是满满一盘金锭子。
足有二十来锭,一只只宝船似的,金灿灿的光芒,将人眼睛都要晃瞎了。
葛嬷嬷与她们笑着说道:“收下吧,这是我们夫人赏的,算作我们家小少爷的随礼。”
邹大娘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都愣住了,实在不敢去接,
“这,这……”
葛嬷嬷说道:“实在昨夜也叫你们受惊了,我家夫人能得贵子,真也是借了二位的福气。这点心意实在不能一提。”
她见邹大娘发愣,苏遮月抱着孩子接不了,又叫那婢女用布料给包起来,一面道:“本是该送些珠宝衣裳什么的,也是在船上仓促,没带些好物,想了想,还是金子更实惠。”
那婢女包好了金子递将过来,邹大娘抬手接在怀里,没想到竟十分的重,差点抱不动,惹得旁边几个婢女纷纷笑出来。
葛嬷嬷瞧了她们一眼,叫她们把脸上的嬉笑都收了,又与邹大娘和苏遮月道:“京中繁华,吃穿住行都需要花费,你们拿着金子,到了京城也施展得开。”
苏遮月终于把怀里的孩子哄睡了,交还给葛嬷嬷。
这齐家夫人刚刚诞子,一时热闹过了,外头也不好太吵,闹着她休息。若不是这小婴儿离了她便哭,一个劲儿黏着她不放,她也想早早回去了。
葛嬷嬷抱上了孩子便欢喜不已,与她道:“这一夜的周折下来,是该好好回去歇歇。”
苏遮月和邹大娘出了门,正见着那尚在门口的那位表夫人,不想对方竟站在门口,迟迟没进去。
苏遮月想到昨夜的事,心中到底有些残留的余悸,此刻不知该说什么,只与对方微微行礼。
那表夫人呆呆地,也没搭话。
邹大娘也不敢多看,与苏遮月一同走了。
*
回到舱房中。
阿喜在房门内已憋闷久了,见她们回来,嚷了一声娘,就跑上来。
邹大娘将那布囊往桌上一放,青布打开,露出灿灿的金子来。
“娘,金子!”阿喜一整个惊呆了,扒到桌上,手快拿了一颗,一口咬了上去。
邹大娘阻止不及,叫他真咬出了个印子,将人几下拍开,抢过金子还是不住惊叹,“这是纯金啊!”
从前茶铺往来,最多便是铜钱,散碎银两,完整的银锭子都见的不多。
这大颗大颗的金子摆在面前,真叫人看得心慌意乱。
她赶紧把布重新包上,望向苏遮月道:“快与我说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昨夜发生了什么,怎么有了个孩子?”
阿喜也心生好奇,爬到凳子上,刚摆开阵势,却叫邹大娘扇开:“那是女儿家闺内的私隐,你这臭小子听什么!”
又支使道,“方才那玉蚌姑娘说厨房里给备了新鲜果子,要与我们,你且去问问。”说来也是,葛嬷嬷这一遭送礼后,那头先婢女的态度也一改往常,在她们回来的路上,可劲儿地殷勤。
“好嘞!”阿喜自还是更顾着吃的,被邹大娘这么一说,就马不停蹄的跑去了。
舱门一关,邹大娘也耐不住好奇,回头便望向苏遮月。
苏遮月看着她的目光,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其实她自己不甚清楚。
喝下那碗药后她便身子虚软,昏昏沉沉,却没法完全睡着,只听着耳边风声雨声,雷声大作,身下的木板也晃的厉害,她整个人仿佛在浪潮里颠簸,若非被葛嬷嬷她们预先绑在那床柱子上,她又该和先前在甲板上一样撞得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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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鬼孕请大家收藏:()鬼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后来船静了下来,我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飘渺的哭声,很是瘆人,却像是……”她模模糊糊地回忆着,“像是男子的。”
“男子?”邹大娘听了诧异,“莫不是这齐家的老爷么?”
这么一想也奇怪,到此时都没见到这家的男主人。
这齐家出手如此阔绰,一下就给她们这么多金子,想当初王忡及第,孟茵也未曾寄给过她这么多钱。
齐家男主人必定是个大官儿,封侯拜相都有可能。
苏遮月却沉思着摇了摇头:“那屋里都是女眷,嬷嬷,婢女……”又问,“若是齐老爷在,那少爷降生时,不该出来看看么?”
“这倒是,这传宗接代的可是大事。”邹大娘也觉得奇怪,又问,“那会不会护卫的?或是……仆役下人?”
苏遮月还是摇头:“我瞧葛嬷嬷约束甚严,护卫男丁都进不得正房中。”这般琢磨着,她也怀疑起自己来,“兴许是我听错了。”
邹大娘又问:“那后来呢?”
苏遮月想了想:“后来……我又晕了一阵,是那齐夫人不知怎么,忽然失声嚷叫起来,一个劲儿地呼声喊痛。”
她记得婢女走之前,将她的手腕与齐家夫人绑束在一起,过后她只觉触碰之处,冰凉一片,仿佛一个死人一般,她以为这齐夫人已没了气息,可那时仿佛突然有了活人气。
“她叫得极厉害,可不知为何,外头迟迟无人答应,也没有人开门进来。”
“怎么会?”邹大娘奇道:“那外头不是有护卫守着么?我昨夜偷摸上来寻你,还撞见那些护卫,那乌泱泱一大堆人呢。”
苏遮月一愣:“大娘你来寻我了么?”
邹大娘道:“是啊,我见你迟迟未归,心里放心不下,就趁夜上来寻你,你不知晓,那真是好一番惊险……”
她这便将昨夜一番生死存亡的经历与苏遮月都说了。
“你不知那丫鬟姑娘的脸色有多阴寒吓人,若不是那老嬷嬷人好,此刻你已见不着我了。”
她这么一提,苏遮月也想起 出门时那几眼,叫人心里不舒服,这时问道:“您在窗外听到了什么?”
邹大娘道:“我隔得远,她们说话声又小,和蚊子叫一般,我如何听得清,只依稀听得什么‘替身’,‘术法’之类,说什么奶娘什么的,哦,末了还说到了船毁人亡……”
苏遮月一震:“船毁人亡?”
邹大娘道:“正是,我便是听到这儿骇了一跳,又赶上那猫叫,叫她们给发觉了。”
苏遮月回忆起来,只觉那表夫人情态从头到尾都十分古怪,“难不成是她存心害人么?”
“保准如此。”邹大娘直觉便是,神思紧张地说,“那主仆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苏遮月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但这时又觉不通,
“可是今日这船不也好好的么?”
“这……兴许是她们怕了?”邹大娘也想不甚明白,又问:“对了,你往下说,那齐家夫人后来如何了?”
“后来……”苏遮月回忆起来,“我那时昏了一阵后有了力气,听着那夫人痛喊,又无人进门,我便撑着与她应声,她听见我的声音,便说孩子要生了,叫我帮她……我按着她的指点,慌里慌张地折腾了一夜,终将那孩子给产了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但听得那孩子一声啼叫后,仿佛雷雨便消退了。
一时周遭的怪象仿佛齐刷刷便消失了,那床上床下古怪的黑水也没了,四周的瓦罐盆里全是干干净净的清水。
那时葛嬷嬷听着婴儿哭声进来,看着苏遮月抱的婴儿,直跪下喊道:“是神仙显灵,神仙保佑!”,叫苏遮月都不敢应声了。
“再后来便是您见的那样了。”
邹大娘听完嘘声叹息,道:“不论如何,人家母子平安,终究是天大的喜事。看那一家子高兴的样子,叫咱们也沾了喜气。”
又倒了两杯茶,与苏遮月一人一碗,“至于她们搞得什么名堂,高门大户,多的是隐秘龌龊之事,咱们不过借船一上京,权当不知道的好。”
邹大娘习字少,懂的东西更少,但是好赖也是活了这么多年,与不少人打过交道,紧要关头总有些直觉的道道。
这也是为什么她昨夜没将偷听到的事说出来。
她直觉说出来的下场更惨,幸好叫她赌对了。
苏遮月端着茶,也跟着点头。
只是——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但见一片洁白莹润。
昨夜里她手腕被婢女割过的伤,撞船时受的腿伤全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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