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大娘惊觉不好,哪里敢再停留,转身便往回跑。
委实是太过迫促,她还未转过一个廊弯,那婢女已开了门追出来,此刻船廊上的灯笼已经悉数灭了,两个人在黑戳戳的廊道一对视,都是悚然一惊。
邹大娘迅疾回头,慌张地向廊道另一头跑去。
她来时小心翼翼,脚步能有多轻就有多轻,此刻害怕至极,不经留神。
薄薄的楼板被踩得“咚咚”作响。
这么慌不择路地跑了一圈,回头看那婢女似乎没有追上来,扶着栏杆大喘了一口气,正要继续逃,就听一声,
“什么人?!”
邹大娘一转头,只见灯笼亮处,竟是四五把长刀齐刷刷摆着,寒光逼人,只向前一步就是肠穿肚烂的结果。
她不知今夜船上所有的护卫均被调到了此处,严密守护。
那为首的护卫提了灯笼,看清邹大娘面容,眉头一皱,正待问话,就听得一声女声,“连统领!”
邹大娘被堵了道,六神无主,一回头,又是生生一激灵。
赶来的正是方才她偷听房中的婢女。
但见她匆匆赶来,在近处脚步放缓,恢复了高门婢女的行步姿态。
“必祺姑娘。”
那位“连统领”客气行礼,忙问,“可是表夫人那儿又有安排?”
必祺镇定地走到邹大娘面前,微微低头,借着烛光看清是方才抓猫时遇到的妇人后,那提在嗓子眼的心倏地放下。
她将手指朝邹大娘一指,厉声问道:“你这粗鄙妇人,方才为何要谋害我家夫人?”
“谋……谋害?!”邹大娘当下睁大眼,看到那些护卫瞬间犀利的眼神,慌张地摇头摆手,“不不,大老爷,大姑娘,可不敢做这等事啊!”
必祺无视她的说辞,直向那护卫急声说道:“连统领,此妇人心怀不轨,方才她偷偷行至我家夫人房外,意图加害,万幸叫我及时发现,才没酿成天大祸端!眼下正是主家夫人至关紧要之时,分毫马虎不得,我以为应当将其速速处决,以免耽误夫人安危。”
处决?
邹大娘吓得一激灵,忙上前解释:“主人家,这是天大的冤枉,我不过是见我家妹子至夜未归,一时着急,才出来寻……”
“这便是了!”
必祺回过头来,一口截断她的话,“你必是以为你那妹子已遭我们所害,故而才在夜里偷偷摸上传来,想趁机复仇!”
不等邹大娘开口,又扭头转向那护卫,“连统领,这妇人的话已经交代明白,她心有恶念,行动诡异,断断留不得!”
那连统领正是之前带邹大娘和苏遮月她们上船之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目光在邹大娘和那必祺姑娘之间流转,忽然指着旁边一名护卫道:“你,去把葛嬷嬷请出来。”
这话一落,必祺脸色顿变,气息都乱了:“连统领,你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连统领拱手道:“小的并非不相信姑娘所言,只是此妇人之前由葛嬷嬷安排吩咐,小的不敢私行处罚,还需问过嬷嬷才是。”
必祺上前一拦,脸色在灯笼下明灭闪烁:“葛嬷嬷此刻有夫人大事要顾,怎能将这等琐事劳烦嬷嬷?”
这时风雨呼啸,忽然后面的房门“砰”地打开,走出来的正是他们争论的葛嬷嬷。
“出什么事了?”
必祺听到这一声询问,腿都软了一瞬。
“嬷嬷。”那连统领见到葛嬷嬷,称呼一声,又几步上前,将刚才的事解释了一番,问道,“是否要将此妇人处死?”
必祺站在一边,却没有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样子,只由着冷风冷雨吹得面色如纸,身体僵直。眼下只要葛嬷嬷起一点疑心,她和自家夫人的下场,就是万劫不复。
船外密匝匝的雨珠下落到江里,被翻滚起来的浪头吞噬。
邹大娘望见那葛嬷嬷出来的那屋子黑洞洞的,连点烛火也没有,更不见苏遮月的人,心里已经凉了几分,不等葛嬷嬷作出吩咐,跪下磕头,
“我们的命本就是主人家救的,主家要我们性命,也是再合情不过,只是我那个儿子,是个天生愚笨的,恳请主家留他一命,将他送到京城府尹王家,那王家大人正是我外甥女婿,定会好好照料他的。”
那葛嬷嬷就着灯笼的烛光,看了邹大娘一眼,
“那是圣上新近提拔的王忡王大人?”
“正是,正是!”邹大娘忙应道,“他娘子姓孟,是我的外甥女,我这回带儿子上京正是去投奔他们的,只是路上遇上水匪,才流落到贵家船上,我们只为了能平安进京,绝没有害人之心啊!”
葛嬷嬷听了她的话之后,点了点头,吩咐道,
“既如此,先将她带回房中吧。”
“谢谢主人家,多谢主人家!”邹大娘听得这句,擦了满额的汗,心知多半是对方是顾全了王忡的面子,此刻简直是劫后余生,连声道谢,起身时又想起苏遮月,“那我妹子呢?”
葛嬷嬷宽慰她道:“我们只是要她帮个忙,若是好了,自有天大的好处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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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鬼孕请大家收藏:()鬼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邹大娘犹自不安,往那屋子望了眼:“那我能见见她么?”
葛嬷嬷说道:“此刻倒是不行,不过待天明雨停,她便能回去,你且回屋,放心等着。”
邹大娘见她语气自然,态度温和,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接连几声道谢后,便随着护卫离开。
必祺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口,想这妇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吐露她和夫人的话,应当是真的未曾听到。
许是正巧路过,探了一眼,就叫她发现了,不然方才被冤枉时就该回咬她反驳了,这么一想,心里安定了少许,只是方才她咄咄逼人,此刻面上仍需佯作一番,
“嬷嬷……就这么放过她么?”
“眼下这档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葛嬷嬷说道,“且瞧她也做娘的,孩子带在身边,总不至于真作出什么恶事,若是为了她那妹子,一时起了歪心,也是人之常情,此刻宽饶他们,只当是为咱们夫人积福了,万请上天,看在眼里,保佑夫人明日母子平安。”
偏在这时,又是一声电闪,照得黑夜如昼。
葛嬷嬷一惊,连声默念了几句经文。
必祺看着她,后背生生沁出一身冷汗。早前自家夫人的那些话,如同一把利刃悬在她的头顶,半晌才找回言语:“还是嬷嬷心地仁慈,方才我家夫人受了惊,此刻还等着人照顾,我先回房了。”
说完便躬身行礼,举步离开,然而方走出两步,忽然听得葛嬷嬷在后一声呼唤,“等等。”
必祺顿住脚步,强自镇定,转过头去,
“嬷嬷还有什么事?”
葛嬷嬷往那屋子里看了眼,担忧道:“方才我在外间守着,听得里房里还有些不太好的声响,我担心这术法出岔子,你且将表夫人请过来,再与我们看看情况。”
必祺一愣,“但夫人方才受了惊,只怕……”这时灯笼一闪,照亮葛嬷嬷的目光,喉咙滚动了一下,将话给咽了下去,转而道,“嬷嬷说的是,我这便去请夫人。”
她脚步平稳地离开,然而转出廊弯,立刻加快脚步,匆匆回房。
房门一开,便见自家夫人袁珂紧张地迎上来,
“怎么去的那么久,可是叫人发现了么?”
“夫人莫慌,不是齐家的人,是今夜上船的一个粗俗妇人,她应该没听到多少,方才在葛嬷嬷面前也没有说出来。”
袁珂心惊一瞬:“葛嬷嬷也出来了?”
必祺焦急地说:“是,而且葛嬷嬷要您过去瞧瞧情况。”
袁珂瞳孔一震,倒退几步:“她起疑心了。”她抓住必祺的手臂,“她绝是起了疑心了,她要我过去就是为了这个……”
必祺慌道:“夫人你别害怕,我看葛嬷嬷没有疑心,且她再疑心你,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夫人你能瞒过一时,便能再瞒下去?莫若再使些法子,多撑一两日?”
今夜她们必定逃不了了,只有这一个法子。
袁珂在桌前坐下,忽然将手捂住脸,“瞒不住了,本来撑到今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表妹定是熬不过今晚了。”
说完,在必祺绝望的目光中,她趴在桌子上,呜呜凄凄地哭了起来……
*
阿喜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江面风平浪静,还有一道彩虹挂着,他从窗边跑回来,叫道
“娘,你快醒醒!”
邹大娘拢共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被他推醒,一眼望去,也叫那刺眼的天光逼得睁不开眼,揉了揉眼,“什么时辰了?”
屋里没有滴漏终刻,阿喜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屋门被敲开了,是原先那几个护卫,几个排开站在门外,
“嬷嬷有令,请与我们上楼。”
邹大娘看着他们神色,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那婢女又说了些什么,要与她再算账么?
“娘,他们要干什么?”
就连阿喜也看出了这气氛当中的不对,害怕起来。
“你在屋子里好好待着,娘只是和他们过去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邹大娘将阿喜安顿一番后,才随着那些护卫一道上楼。
青天的日光下,昨夜那些暗地里阴邪吓人的事,好像都退去了,就如一场噩梦似的,人叫日光晒着,也精神了几分,这会儿边上还有几艘商船经过,实在不行,亦可跳江自救,邹大娘的心里想定,一时间害怕的情绪都消散了许多。
经过那廊口,要过屋门时,没想到房门一打开,竟和昨夜那婢女撞个正着。
此刻已是白日,能叫人把脸看清,邹大娘看见这高高在上的婢女竟是一副白惨惨的模样,而站在她前头的贵妇人,也是一副神色灰暗,仿佛一夜未睡。
这两人旁边也有护卫站着,似乎也是要带她们去那主屋。
“走吧,莫叫葛嬷嬷等急了。”护卫出声提醒,她们一道往主屋去。
邹大娘只觉那主仆二人脚步缓慢,仿佛极为沉重,心里愈发疑惑。
正到了那屋口,路过窗边,听得一声“哇”的声音。
邹大娘生过阿喜,也带过邻家小孩,自然听出这是婴儿的叫声,正奇怪着,忽然瞥见旁边那主仆二人面露震惊。
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不可能的事。
这时下人将房门推开两扇,邹大娘本能往里看去,就见苏遮月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笑着对她说,
“大娘,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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