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裹着化不开的潮湿,连县交通局档案室的木门都沁出了霉味。李泽岚踩着积水走进来,深灰色的县长制服裤脚沾了圈泥点,他却没顾上拂拭,只是抬手轻轻拂去档案盒上的薄灰——指尖划过“2010年饮水工程”“2011年砂石运输线路审批”等泛黄标签时,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这些落满灰尘的档案盒里,藏着周志强从“交通局局长”滑向“贪官”的完整轨迹,也藏着阳山过去几年里,被权力与金钱扭曲的真相。
陈默抱着一摞刚从清远市纪委调来的补充材料跟进来,牛皮纸文件袋上“周志强涉案资金流向(补充)”的红色印章格外刺眼。他把材料摊在积了薄尘的办公桌上,指着其中一页银行流水明细,声音压得很低:“县长,您看这个——2011年9月,黄老三的砂场刚拿到运输线路审批,周志强小舅子的账户就多了8万;还有2012年3月,县城西环路维修工程虚报了15万,其中12万转到了他妹妹名下的超市账户,备注写的是‘货款’,但我们查了超市的进货记录,根本没有对应的批次,这分明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李泽岚俯身看着流水单,指尖在“8万”“12万”的数字上轻轻点了点。他想起去年刚到阳山当县长时,去交通局调研西环路维修项目,周志强还拿着工程验收报告跟他汇报,说“每一分钱都花在实处,村民反馈很好”,现在想来,那些看似诚恳的话里,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之前总有人说他是被陈卫国胁迫,身不由己,”李泽岚拿起一张皱巴巴的工程验收单,上面有周志强的签字,旁边还潦草地写着“扣3万”,字迹里透着几分潦草的得意,“现在才看清,他早就主动伸了手。2010年陈卫国第一次找他分贪腐款,他表面犹豫,转头就让小舅子去清远市开了匿名账户,怕留下本地痕迹——这哪里是被迫,分明是早就动了贪念,就等一个‘机会’。”
陈默又递过一份《周志强涉案项目明细》,表格里详细记录了他参与的每一个贪腐项目:2010年坦洲镇砂石场用地审批,分得15万;2011年饮水工程材料采购,虚报5万归自己;2012年乡村道路硬化工程,挪用村民补贴4万;2013年年初,还以“春节走访”的名义,收了砂石场老板3万现金……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在备注栏里标注了“可查”“不可查”的风险等级。“他连后路都算好了,”陈默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懑,“那些标注‘不可查’的款项,要么通过远房亲戚账户走账,要么直接收现金,连银行流水都查不到。可见他早就把贪腐的门道摸透了,只是没料到,陈卫国最后会把他当‘弃子’,一点情面都不留。”
正说着,县纪委的老张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周志强涉案房产评估报告》,封面还沾着未干的雨水。“李县长,这是清远市区那套学区房的评估结果,首付20万全是赃款——我们查了周志强的通话记录,2012年6月,他儿子要上清远市重点中学,他嫌靠工资买不起学区房,就主动找陈卫国要‘项目提成’,陈卫国当天就让黄老三转了20万到他小舅子账户。还有他老家衣柜里藏的6万现金,是去年年底砂石场老板送的‘拜年费’,连红包都没拆,就塞在旧衣服堆里,估计是想等风头过了再用。”
李泽岚接过报告,翻到房产照片那一页——照片里,宽敞的客厅摆着真皮沙发,阳台正对着重点中学的操场,儿童房里还放着崭新的书桌和书架,连窗帘都是孩子喜欢的蓝色卡通款。这和他自己在阳山县城住的老旧家属院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家属院没有电梯,墙皮都有些脱落,客厅里的沙发还是前几任县长留下的,扶手处的皮革都磨破了,却一直没舍得换。“他不是没机会回头,”李泽岚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的儿童房上,声音沉了些,“2012年县纪委查过一次小型工程贪腐,当时有人匿名举报周志强挪用乡村道路补贴,他找陈卫国压下后,还反过来把举报的清水村村民调去了偏远乡镇当护林员,理由是‘不配合工作’。那时候他要是收手,主动退赃,至少能保住家庭,可他偏要抱着侥幸,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一条路走到黑。”
老张叹了口气,补充道:“我们还查到个细节,2013年年初,清远市纪委开始核查饮水工程账目时,周志强其实慌了,偷偷把5万赃款存进了县纪委的‘廉政账户’,还留了张匿名纸条,写着‘退赃’。可没过几天,他又找陈卫国打听消息,陈卫国跟他说‘没事,有我在,没人能查到你头上’,他就又把剩下的钱留了下来——说到底,还是贪念占了上风,觉得能蒙混过关,结果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下午三点,雨终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阳山县城的街道上,把积水照得亮晶晶的。李泽岚让陈默开车,一起去了周志强家。周志强家在交通局家属院,是一套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楼道里还贴着斑驳的“节约用水”标语,墙面上满是孩子的涂鸦。周志强的妻子正在客厅收拾丈夫的遗物,茶几上摆着一叠未拆封的高档烟酒——一瓶飞天茅台,两条软中华,是去年砂石场老板送的,周志强一直没舍得用,说要等儿子考上重点中学再“好好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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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从窑洞到省府请大家收藏:()从窑洞到省府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那天晚上,李泽岚在办公室待到很晚。窗外的月光洒在办公桌上,照亮了他面前的《阳山县民生项目推进计划表》,上面标注着“乡村学校建设(9月完工)”“砂石市场规范(7月完成验收)”“饮水工程后续维护(持续跟进)”等项目,每一项后面都写着具体的负责人和时间节点,红笔标注的“质量第一、资金透明”格外醒目。他拿起笔,在“乡村学校建设”后面加了一行字:“每月公示资金使用明细,邀请村民代表担任监督员,杜绝任何贪腐可能。”
然后,他翻开工作笔记,写下:“周志强的悲剧,从不是‘被迫’那么简单。他不是没见过坦洲镇村民没水喝的苦——2011年干旱,坦洲镇有三个村断水,村民要走几里路去山涧挑水,他去调研时,也曾对着村民干裂的水桶红过眼眶;他不是不知道贪腐会毁了家庭——他书房里摆着儿子的照片,照片后面写着‘要给儿子做榜样,做个干净的人’。可最终,他还是在金钱和权力面前,丢了初心,松了底线。他最后那点‘回头的念头’,比如存‘廉政账户’的5万,比如给我发的匿名短信,不过是贪途末路的自我安慰,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贪过的每一分钱,都早晚会变成压垮自己的石头;走错的每一步路,都再也回不了头。”
写完,李泽岚合上笔记本,走到窗前。县政府门口的公告栏前,还有几个晚归的老百姓在看乡村学校的建设进度照片——照片里,工人们正在浇筑地基,旁边立着一块牌子,写着“民生工程,质量第一”。有人指着照片里的地基,兴奋地说:“等学校建好了,咱们阳山的孩子也能在新教室里读书了,再也不用挤旧教室了!”还有人说:“现在的干部不一样了,李县长每天都在盯着项目,咱们放心!”
李泽岚看着这一幕,心里清楚——他这个县长要做的,不仅是清除陈卫国、周志强这样的“蛀虫”,更要重建阳山的政治生态,让每一个干部都明白:权力是用来为老百姓办事的,不是用来谋私的;底线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突破的。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更多“周志强式”的悲剧,才能让阳山的老百姓,真正过上安心、踏实的日子。
月光下,阳山县城的街道安静而祥和,远处的群山在夜色中勾勒出温柔的轮廓。李泽岚知道,阳山的新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守住初心,一步一个脚印,就一定能让这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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