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之上,古亭遍覆苍苔;絮雨初停,钟声渐隐渐埋。
温招指尖拂过冰冷的窗棂,目光穿透朦胧水汽,落向宫墙之外那片模糊不清的远方。
不能再等了。
无论是那些笑里藏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莺莺燕燕,还是龙椅上那位看似情深、实则心冷如铁的常青帝,都让她每一寸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
报仇?自然是要报的。
赵灵汐欠下的血债,她刻在心尖上,日夜不敢忘。
可如今看来,常青对那女人护得紧,一时半刻怕是动不得。
若强行出手,以常青那多疑又自负的性子,第一个被揪出来挫骨扬灰的,必然是她温招。
一丝极淡、几乎融于水汽的冷笑,在她唇边无声漾开,又迅速敛去,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硬碰硬是蠢人才做的事。
她要活,还要赵灵汐死得其所,更要常青……痛彻心扉。
“魑惊。”
她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空寂的殿内回荡。
魑惊走进屋内,恭敬的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备一身宫女的衣服。”
温招吩咐,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要最普通的那种,浆洗得发硬也无妨。”
魑惊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毕竟娘娘的心思,她猜不透,但只要温招开口,她便会寻来她所要的一切。
魑惊的动作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将一套半旧的靛蓝色宫女服捧了进来。
布料果然浆洗得有些发硬,领口袖边磨出了毛边,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和旧宫室特有的、挥之不去的微凉潮气。
温招垂眸,指尖捻过那粗糙的布料,触感生涩,与她身上惯穿的、常青帝赏赐的云锦天差地别。
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掠过眼底,快得如同烛火被风吹偏的一瞬,随即被更深沉的冰寒覆盖。
这身皮囊,不过是通往目的地的工具。
她褪下华贵的宫装,如同蜕去一层无用的蝉蜕。
靛蓝的粗布裹上纤细的身躯,瞬间敛去了“良妃”
那身足以刺痛某些人眼睛的、灼灼其华的光彩。
她散开发髻,只用一根最寻常的木簪松松挽起,额前垂下几缕碎发,遮住那双过于清亮、也过于冷冽的眸子。
赵灵汐、常青、她的好爹爹……还有那些她尚未查到的人,上一世的那些笔账,她都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温招拿起了那张银色面具扣在脸上。
面具后的眼睛,比窗外清晨的薄雾更沉,更冷。
魑惊垂手侍立在一旁,头埋得更低了些。
她看着眼前这褪尽华服、敛去锋芒的女子,一身粗陋宫装,却比身着丝绸华服时更令人心悸。
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纯粹执念的锋利,像淬了剧毒的冰棱,无声无息,却触之即死。
娘娘此刻的气息,让她想起幼时在深山里见过的、蛰伏在枯叶下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的毒蛇。
“娘娘……”
魑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甚至不敢去看那银面下透出的眼神。
温招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首。
面具光滑的弧面映着殿内幽暗的光线,模糊地扭曲了窗棂的影子,也彻底模糊了她所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