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明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无条件地执行厅长的意图,撤销对方二军去千峦县帮扶的安排,并且要想尽一切办法安抚好这个突然变得烫手的“人才”,绝不能让他再在外面“惹是生非”,更不能让厅长觉得他赵德明阳奉阴违,执行不力。
当方二军推开馆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时,看到的就是赵德明一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面孔。那张平时总是带着矜持和威严的脸上,此刻堆满了近乎讨好的、极不自然的笑容,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仓惶。
“二军同志来了!快,快请坐!”赵德明几乎是跳起来,热情地招呼着,甚至亲自去给方二军倒水,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
方二军平静地看着他,心中已然明了。美术界研讨会的风波,他略有耳闻,厅长过问的消息,他也从一些渠道得知。他不动声色地在客椅上坐下,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二军啊,”赵德明将水杯放在方二军面前,搓着手,脸上努力维持着和蔼可亲的表情,“之前呢,关于厅里帮扶工作的安排,馆里可能……可能考虑得不够周全,对你的具体情况和艺术发展的特殊需求,重视不够。”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方二军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沉默,便继续用那种刻意放柔的语气说道:“你的才华,你的成就,馆里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你的那幅《脊梁》,现在不光是咱们省,在全国都引起了轰动啊!韩一石老先生,还有那么多专家,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这是我们馆的荣耀!”
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所以啊,经过馆领导班子紧急、慎重地重新研究,我们认为,像你这样正处于创作黄金期的优秀青年画家,应该留在馆里,留在省城,给你提供最好的条件和平台,让你安心创作,拿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这才是对人才最大的爱护,也是对全省美术事业最大的负责!至于千峦县那个帮扶名额……馆里会另外选派更合适的同志去。你看怎么样?”
赵德明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方二军,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如释重负、感激涕零的表情。在他看来,自己这几乎是“屈尊降贵”的让步和安排,对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方二军既没有表现出惊喜,也没有如释重负。他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嘲弄,有了然,更有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赵德明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石子投入寂静的水潭:
“赵馆长,谢谢馆里和厅领导的好意。”
赵德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方二军继续道,语气不卑不亢:“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合适。”
“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赵德明有些急了,音调不自觉地拔高,“这是组织上对你的关心和照顾!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我的前途,我自己选择。”方二军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馆长,当初馆务会上,是您亲自点名,说这是组织对我的信任和考验,是深入生活、锤炼党性的绝佳机会。这话言犹在耳。”
赵德明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辩解那是当时的权宜之计,是……却被方二军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我知道,现在情况有变。因为我的画得了奖,因为有了领导关注,因为美术界有了声音。”方二军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悲凉的弧度,“所以,之前的考验就可以不作数了?之前的信任就可以收回了?馆长,朝令夕改,出尔反尔,这恐怕不是组织工作的原则吧?也会让其他同志怎么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而且,我是真的想去。不是我哥托了谁,也不是韩老先生说了什么,是我自己想去。千峦县再远,再苦,它也是我们省的一部分,那里的山水,那里的人民,同样需要文化的滋养。我的画叫《脊梁》,如果我只是躲在省城的画室里,凭空想象着‘脊梁’的精神,却不敢去真正触摸那些承载着‘脊梁’的土地,那我的艺术,终究是苍白无力的,是立不住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敲击在赵德明的心上:“馆长,您不必为难。帮扶边远山区,是我方二军自愿申请的,也是组织上已经正式决定并公布的事情。我希望,这件事就不要再反复了。我去意已决,千峦县我去定了。”
说完,方二军站起身,对着目瞪口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赵德明,微微欠身:“如果馆长没有别的指示,我就先回去准备行装了。”
他转身,步伐稳健地离开了馆长办公室,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陷入巨大窘迫和难以置信中的领导。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赵德明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只原本想用来示好的茶杯,指尖冰凉。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愤怒、尴尬、不解、还有一丝被冒犯的羞恼交织在一起。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个方二军,到底是个不通世故的傻子,还是个……心怀某种他无法企及境界的“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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