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辞了咸福宫,踏着青石幽径,步履匆匆,径回启祥宫去。
凉风砭骨,吹得那单薄宫装紧贴身上,寒意侵肌。
将至宫门拐角处,忽见一盏羊角风灯荧荧,由远及近。
提灯宫女低眉敛首,脚步轻悄,与她擦肩而过。
魏嬿婉下意识侧首,朝那宫女去向凝睇,那提灯之人竟似心有所感,莲步微顿,亦将半张脸儿偏转过来。
她慌忙收束目光,深深垂首,脚下紧赶几步,如避魇魅,急急闪入启祥宫那朱漆描金的重门之内。
仔细着整了整衣襟鬓角,屏息垂眸,趋步入殿。
金玉妍此番倒未如常嗔她迟归,怀中搂着四阿哥永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一件物事。
闻得魏嬿婉请安之声,眼皮也未抬,只曼声启唇道:“…见着了?她如今,是何等景况?”
咸福宫凄清景象与高曦月指尖在掌心烙下的滚烫字痕,倏忽交叠。
魏嬿婉定了定心神,将身子伏得更低,回道:“贵妃娘娘境况艰难。
奴婢瞧着,日常供给甚是短缺。
殿中寒气砭骨,炭盆内只余些将熄未熄的死灰,恐难捱过今夜。
幸得娘娘仁心体恤,吩咐得及时,那几块炭火送去,委实是济困扶危的恩典。”
话音未落,永珹大约是觉着那流光溢彩的梅瓶有趣,小手忽地一挥,不偏不倚正打在瓶身上。
只听得“当啷”
一声脆响,那瓶子登时从金玉妍手中滑脱,跌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滚了两滚。
虽未碎裂,瓶口处却赫然磕损了一块螺钿,露出刺眼的白茬。
“哎哟!
我的小祖宗!”
金玉妍与侍立一旁的贞淑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顾得上那瓶子,慌忙去查看永珹的小手,唯恐被碎瓷伤了。
见永珹安然无恙,只是受了惊吓,瘪着小嘴欲哭,金玉妍一把将孩儿紧搂入怀,心肝儿肉地哄慰起来,方才那点子慵懒闲情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她骤然抬起头,一双凤目含煞,凌厉地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宫人,声音陡然拔高:“混账东西!
内务府是越发会当差了!
进献上来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质地这般粗劣,轻轻一碰就损毁了!
险些伤了本宫的阿哥!
这起子没用的奴才,打量着本宫好性儿是不是?差事若是当腻了,趁早给本宫卷铺盖滚出去!
自有那伶俐懂事的等着顶缺!”
殿中暖香如炙,熏笼吐纳着融融暖气,将启祥宫的每一寸金砖玉砌都烘托得富贵逼人,连永珹的啼哭也被锦衾软褥包裹着,显不出几分凄惶。
彼时咸福宫,却是寒月凄清,四壁徒然。
角落那只小小的炭盆,苟延残喘地散着微末的热气,在这冰窟般的殿宇里,不过是杯水车薪。
茉心守在高曦月旁,满面忧戚,不住地搓着主子冰凉的手。
殿外风声呜咽,更添几分死寂荒凉,与启祥宫的煊赫喧嚣,直如云泥霄壤。
忽地,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殿门“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