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104章 “夹缝”中的修炼

梆子声歇，杂役处沉入一片死寂的疲惫之海。

丁字房内，鼾声、磨牙声、梦呓声混杂着馊味霉气，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阿宁侧躺在冰冷的草席上，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白日苦役积累的酸痛。眼皮沉重如铅，意识在昏沉的边缘挣扎。

然而，一股微弱却执拗如藤蔓的力量，顽强地顶开这沉重的疲惫。它来自胸口——那块紧贴肌肤的琉璃碎片，正传来一阵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清晰催促意味的温热悸动。仿佛碎片内部沉睡的存在，在无声地叩击他的灵魂：寅时将至！

几乎是同时，旁边草铺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王浩无声地坐起，破碎镜片在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下，反射着两点幽冷的光。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交汇，两人便如同最默契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下草铺，避开地上蜷缩的同伴，推开那扇吱呀作响、透风的木门，融入浓重的夜色。

夜风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瞬间驱散了丁字房内的浊气。两人如同鬼魅，沿着早已摸熟的、避开巡夜杂役和管事视线的险峻小路，直奔后山那处隐秘的灵泉洼地。

夜色如墨，星斗满天。巨大的山岩在黑暗中投下沉默的剪影，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天光，洼地内一片幽暗。唯有那泊泊涌出的灵泉水，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银辉，水声潺潺，如同天地间最纯净的私语。

精纯、浓郁、远胜杂役处浑浊空气的灵气，混杂着清冽的水汽和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仅仅吸上一口，白日积压的疲惫和经脉的滞涩感便消解了大半！

阿宁和王浩没有半分耽搁，立刻在泉眼旁那块相对平整、被水流冲刷得光滑湿润的岩石上盘膝坐下。冰冷的岩石触感透过薄薄的灰布裤子传来，反而带来一丝提神的刺激。

寅时，阴阳交替，天地间灵气最为纯净活跃的刹那！

无需引导，两人几乎同时沉下心神，全力运转《引气诀》！

意念集中，心神下沉。

刹那间！

洼地内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了无形的感召，瞬间活跃起来！它们不再是散逸的涓流，而是化作无数肉眼不可见的、闪烁着微光的“灵蛇”，欢快而迅猛地朝着两人的身体汇聚、渗透！

阿宁只觉得全身毛孔在这一刻仿佛全部张开，贪婪地吮吸着这精纯的滋养！灵气入体，如同冰泉冲刷干涸的河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温柔抚慰、被充盈的极致舒畅！胸口琉璃碎片的温热感瞬间变得清晰而熨帖，如同一个被激活的核心，微微悸动着，加速引导着灵气的汇入与流转。

然而，仅仅运行了半个小周天，那种熟悉的、后继乏力的滞涩感再次袭来。炼气二层的瓶颈，如同无形的堤坝，牢牢锁住了灵气壮大的路径。涌入体内的精纯灵气，大部分依旧只能滋养身体，只有极其微小的部分能被转化沉淀，汇入丹田那微弱的气旋。残缺功法的枷锁，冰冷而沉重。

“凝神。”王浩低沉平静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在寂静的洼地中响起，打破了阿宁心中的一丝焦躁。“感受灵气本身。此地灵气，与杂役处不同。”

阿宁心头一凛，立刻收敛心神。他不再执着于冲击那顽固的瓶颈，而是将意念沉入体内，仔细感知着那丝丝缕缕涌入的灵气。在王浩的提醒下，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后山灵泉之畔灵气的细微差别！

它们并非完全无形无色。在极其精微的意念感知下，阿宁“看”到，那些闪烁着微光的灵蛇中，除了主体精纯的无属性灵气外，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活跃的……翠绿色的光点！这些翠绿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小小精灵，跳跃着，散发着一种蓬勃、坚韧、滋养万物的独特气息！

木属性灵气！

王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冷静：“青岚谷坐拥灵脉，山川草木繁盛，地脉水汽丰沛。此地灵泉，受草木根系与地脉滋养，其灵气中天然蕴含一丝极微弱的‘木’属生机。引气诀虽粗浅，亦言‘呼吸吐纳，合于天地’。”

呼吸吐纳，合于天地！

这八个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

阿宁脑中瞬间浮现王浩这几日观察清露草时，记录的那些关于草株呼吸、叶片开合、水分吸收的细微数据！那些枯燥的数字和符号，此刻在王浩的点拨下，骤然与眼前感知到的、跳跃的翠绿光点重合！

他不再犹豫，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不再是《引气诀》里那相对刻板的、一长一短的吐纳节奏。他模仿着白日里清露草在晨光微熹中，叶片舒展、汲取天地精华时的韵律——吸气，悠长、深沉、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的柔和，如同草木根系在黑暗中舒展，贪婪汲取大地的滋养；意念引导着那些感知到的、跳跃的翠绿光点，随着悠长的吸气，主动地、欢快地汇入经脉之中！

呼气，则变得短促、有力，带着一种将浊气彻底排尽的决绝，如同草木在阳光下蒸腾水汽，焕发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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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发生了！

当阿宁的呼吸节奏与感知到的木属性灵气波动契合的刹那，那些原本只是被动吸收的翠绿光点，瞬间变得无比“热情”！它们如同找到了回家的路，不再需要意念的强行引导，便主动地、甚至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经脉！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筹！

更奇妙的是，这些蕴含生机的木属性灵气，在进入经脉后，并未像无属性灵气那样带来刺痛感，反而如同温润的春雨，滋养着干涸的河床，抚平着引气散带来的燥气，甚至……似乎对那无形的瓶颈壁垒，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软化”作用！

阿宁只觉得丹田内那微弱的气旋，旋转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了一丝！吸纳灵气的效率，骤然提升！原本只能沉淀极其微量的灵气，此刻明显多了一缕！虽然依旧微弱，但这提升，是实打实的、能够清晰感知到的！

有效！真的有效！

阿宁心中狂喜！他强压下激动，更加专注地维持着那奇特的呼吸节奏，贪婪地捕捉、吸纳着空气中跳跃的翠绿光点！

旁边的王浩，虽然闭着眼，但破碎镜片后的眉头却微微舒展。他显然也在尝试着同样的方法。他的呼吸节奏更加精准、更加符合某种计算出的最优曲线，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经过尺量，每一次呼气都恰到好处地排尽浊气。他对木属性灵气的感知和引导，或许不如阿宁那般本能和“热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机械的效率。他丹田气旋的转速，同样在稳定地提升着。

胸口琉璃碎片的温热感，在阿宁进入这种契合天地的呼吸状态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活跃！它不再仅仅是悸动，更像是在“共鸣”！碎片内部似乎也随着阿宁的呼吸节奏，微微震颤着，散发出一圈圈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温润能量，融入经脉之中，与那些翠绿光点带来的生机滋养完美融合，共同冲刷、温养着阿宁的经脉和气旋！

时间在无声的修炼中悄然流逝。

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寅时已过，卯时将至。洼地内活跃的灵气开始趋于平稳，那跳跃的翠绿光点也渐渐隐去。

阿宁和王浩几乎同时缓缓收功，睁开双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流遍全身！虽然身体依旧残留着白日的疲惫，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经脉中灵力充盈，丹田气旋明显壮大了一丝！更关键的是，他们对灵气的感知，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空气中游离的灵气，似乎变得“可见”了，不再是模糊一片。

“至少……快了一成半。”王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冷静的评估。他感受着体内明显凝实了一线的灵力，破碎镜片后的目光望向天际那抹微光。

阿宁用力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兴奋火焰！一成半！这看似微小的提升，在日积月累之下，便是天壤之别！尤其是在这资源匮乏的底层，每一丝效率的提升，都弥足珍贵！这后山灵泉，这蕴含生机的木属性灵气，这契合天地的呼吸法门……便是他们在绝境中，硬生生从时间的夹缝里抠出来的修炼捷径！

“还不够！”阿宁看着王浩，眼中野性的光芒闪烁着，带着一种贪婪的进取，“寅时太短！这洼地的灵气，我们还能吸得更快！吸得更多！”

王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泊泊涌出的泉眼，又落在洼地周围那些在晨光微熹中舒展叶片的喜水灵植上，大脑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如何更高效地利用这处宝地？如何捕捉和引导更多木属性灵气？甚至……如何将这种“合于天地”的呼吸感悟，融入白日的劳作之中？

天光渐亮，远处杂役处传来了第一声刺耳的梆子响，如同丧钟，宣告着新一天苦役的开始。

阿宁和王浩迅速起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这片短暂属于他们的修炼净土，沿着隐蔽的小路返回。他们的身影融入破晓前最后的黑暗，脚步却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

这一夜的修炼，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们干涸的仙途上，激起了第一圈真正属于他们自己掌控的涟漪。在这最卑微的夹缝里，他们终于抓住了第一缕，由智慧、勇气和那神秘碎片共同点亮的、名为“可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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