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江湖录 第16章 弦音破妄

夜色深沉，弦月清辉如水银泻地，将听月水榭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光晕之中。然而，这静谧之下，是暗流涌动的杀机，以及沈墨那颗如同被放在文火上炙烤的心。

榻上，林清音的呼吸愈发微弱，几不可闻。沈墨持续不断地将精纯的惊蛰内力渡入她近乎枯竭的经脉，那感觉如同将水倒入一个遍布裂痕的沙漏，收效甚微，只能勉强维系着那一点微弱的生机不灭。孙医者傍晚时分凝重的话语犹在耳边：“沈公子，林姑娘的元气流逝速度加快了……若明日日落之前……唉……”

明日日落之前！

沈墨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湖面水汽与淡淡血腥味的冰凉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焦灼与暴戾。他不能乱，尤其是在这强敌环伺、阴谋暗藏的时刻。

他轻轻将林清音的手贴在自己脸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脏一阵紧缩。“清音，再坚持一下，天就快亮了。”他低声呢喃，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立下誓言。

就在他心神全部系于林清音身上时，窗外，内湖平静的水面，再次泛起了极其细微，几乎与自然水波无异的涟漪。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阴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自湖底升起，滑向水榭的木质基座。这一次，来袭者的隐匿功夫，远超之前那些水鬼。

沈墨的灵觉在生死边缘磨砺得异常敏锐。就在那阴影即将触及水榭廊柱的刹那，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乍现，如同惊雷划破夜空！

没有呼喊，没有预警。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身形骤然从榻边弹起，左手并指如剑，惊蛰指力凝聚于指尖，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隔空点向那阴影所在的方位！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指风，撕裂空气，直射而去！

“嗤！”

指风过处，木质廊柱被洞穿一个焦黑的小孔。那阴影似乎没料到沈墨的感知如此敏锐，反应更是快得惊人！间不容发之际，一道幽暗的刀光自阴影中闪现，精准地劈在指风侧面，将其引偏少许。

“铛！”

一声轻响，指风擦着阴影没入湖水，炸起一小簇水花。

直到此时，那阴影才完全显露出身形。依旧是一身漆黑水靠，但材质更为细腻贴身，勾勒出精悍的线条。脸上带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青铜鬼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死寂，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柄狭长的弯刀，刀身暗哑无光，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正是幽冥殿精锐杀手的标准配置——幽冥鬼使！

这鬼使的气息，比沈墨之前遭遇的任何对手都要阴冷、凝实，如同深渊中爬出的索命恶鬼。

一击不中，鬼使毫不停留，身形如同没有骨头的蛇，贴着地面疾窜而来，弯刀划出诡异的弧线，刀锋未至，那股阴寒刺骨的刀意已然笼罩沈墨，仿佛要冻结他的血液与内力运转。

沈墨眼神冰冷，软剑已然在手。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硬仗，容不得半分保留。惊蛰内力全力催动，软剑发出清越的嗡鸣，剑身荡漾起如水波般的淡金光泽，迎向那诡异的弯刀。

“叮叮当当……”

刹那间，剑光与刀影在水榭临水的露台上疯狂碰撞！速度极快，招式更是凶险诡谲到了极点。沈墨的剑法灵动狠辣，守夜人的传承兼具正奇，往往于不可能的角度发起攻击。而那幽冥鬼使的刀法则如同鬼魅，飘忽不定，刀刀不离沈墨周身要害，更带着一股侵蚀内力的阴寒死气，不断试图钻入沈墨的经脉。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以狠斗狠！气劲交击声密集如雨，脚下的木质露台不断被逸散的劲气划出深深的痕迹，木屑纷飞。月光下，一玄一黑两道身影如同纠缠在一起的死神，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致命的火花。

数十招转瞬即过，沈墨心中凛然。这鬼使的实力远超预期，其阴寒内力极为难缠，久战之下，自己的惊蛰内力虽能克制，但消耗巨大，而且对方似乎意在拖延，并不急于拼命！

不能再拖下去了！清音等不起！

沈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卖了个破绽，左肩空门微露。那鬼使果然上当，弯刀如同毒蛇出洞，直刺而来，刀尖幽光闪烁，显然淬有剧毒！

就在刀尖即将及体的瞬间，沈墨身形猛地一个违背常理的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让刀锋仅仅划破了衣衫。与此同时，他左手惊蛰指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并非点向鬼使，而是猛地按向自己的软剑剑柄！

“惊蛰·雷音破！”

他低喝一声，体内内力如同江河决堤，疯狂涌入软剑！那软剑承受着巨大的力量，发出一声高亢尖锐、如同九天惊雷炸响般的剑鸣！

这声剑鸣，并非单纯的音波攻击，其中更融入了沈墨精纯的惊蛰内力与一股斩破虚妄的凛冽剑意！声音凝而不散，如同无形的利锥，直刺那幽冥鬼使的心神与听觉！

鬼使浑身剧震！他习惯了无声的杀戮与黑暗，何曾遇到过这种直接攻击心神感官的奇招？那雷音贯耳，瞬间打破了他冰冷的心境，刀势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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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凝滞瞬间，沈墨的剑动了！软剑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惊龙，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杀意，沿着一个不可思议的轨迹，穿透了那稍纵即逝的防御空隙，直刺鬼使的心口！

快！准！狠！

这一剑，凝聚了沈墨所有的精气神，是他武道意志的极致体现！

鬼使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想要回刀格挡已然不及，只能拼命扭动身体，试图避开要害。

“噗——！”

剑尖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软剑虽然被肌肉骨骼卡住，未能直接刺穿心脏，但那凌厉无比的剑气已然透体而入，瞬间重创了鬼使的心脉！

“呃！”鬼使闷哼一声，口中喷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身形踉跄暴退，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看了沈墨一眼，似乎要将这个重创他的对手刻入灵魂，随即毫不犹豫地翻身跃入内湖，留下一溜血水，瞬间消失不见。

沈墨没有追击，他持剑而立，胸口剧烈起伏，脸色也微微发白。方才那一式“雷音破”消耗极大，几乎抽空了他大半内力。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立刻转身冲回室内。

室内，灯火依旧。林清音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外界那场生死搏杀与她毫无关系。然而，沈墨敏锐地发现，她原本微蹙的眉尖，似乎在他进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丝。是因为战斗结束了吗？还是……

他不敢深思，快步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依旧微弱却顽强存在的脉搏，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他仔细检查，确认她并未受到任何波及，连一丝尘埃都未曾落在她身上。

他坐在榻边，一边调息恢复内力，一边守护着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层玉石般温润的光泽。他看着她宁静的睡颜，白日里擂台的喧嚣，深夜袭来的杀机，似乎都远去了。此刻，唯有她的呼吸声（尽管微弱），是这世间最真实的存在。

“快了，清音。”他低声说着，仿佛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等拿到圣心莲，我们就离开这里。我带你去看塞外的风光，听说那里的天空，比洞庭湖还要广阔……”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憧憬。

然而，他眼底的冰寒却并未完全消融。幽冥鬼使的出现，意味着幽冥殿的渗透比他想象的更深。明日的武会决赛，注定是一场龙潭虎穴。而那个隐藏在明月教内部，一次次泄露他行踪，指引杀手前来的人，究竟是谁？

窗外的弦月渐渐西沉，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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