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尖着嗓子抢道:“陛下,谢渊这是在危言耸听,分明是劳民伤财!漕运制度传承已久,岂是他...”
“够了!” 谢渊猛然抬头,眼中寒芒毕露,打断王真话语的同时,腰间玉带扣因动作过大撞出清脆声响,“王公公,本官身为左都御史,掌纠劾百官、提督各道之权!” 他向前跪爬半步,双手高举图册,袖口金线绣的獬豸昂首欲飞,“漕运旧道因水患损毁严重,若不及时改道,来年粮荒,饿殍遍野,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王真手中的拂尘微微颤抖。谢渊却未停歇,猛地扯开官袍,露出肩头救火时留下的烫伤 —— 伤口处皮肤红肿溃烂,还渗着血水,在烛光下触目惊心:“为护勘测仪器,多少匠人受伤甚至丧命?这些牺牲,难道要化作你口中的‘危言耸听’?” 他转头直视户部尚书陈显文,一字一顿道:“陈大人,去年漕运损耗的二十万石粮食,够多少百姓吃上一年?又能救活多少濒临饿死的孩童?这些损耗的钱粮,是否都进了某些人的私囊?”
德佑帝手指敲击龙案,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打破了殿内紧张的气氛:“谢卿,所需几何?”
“启禀陛下,需民夫五万一千人,白银五十万三千两。” 谢渊挺直脊背,声音响彻大殿,“臣愿立下军令状,若三年不成,提头来见!” 当圣旨下达时,谢渊瞥见王真与陈显文交头接耳,后者袖中滑落的密信一角,隐约可见 “漕帮分舵” 字样,他暗中握紧拳头,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东平湖畔,烈日高悬,空气仿佛都要燃烧起来。谢渊头戴竹编斗笠,身着粗布短衣,脚蹬磨破的草鞋,与测绘队员们一同在齐腰深的沼泽中艰难前行。泥浆裹着水蛭爬上小腿,每走一步都要用力拔出被吸住的腿脚。队员们手持新制的水准仪,将刻有 “天工开物” 的标杆插入泥地,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滴落,浸湿的衣领在粗布衣服上留下一片片深色的汗渍,还结出了白色的盐霜。
“大人!第三组标杆被人拔了!” 测绘员跌跌撞撞跑来,手中攥着半截断裂的木杆,裤腿沾满血迹,“周围还散落着镇刑司的铁蒺藜,有两名队员受伤了!” 谢渊望去,原本连成直线的勘测点已七零八落,新插的标杆旁,铁蒺藜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是敌人的冷笑。
“继续!” 谢渊抹去脸上的汗水,眼神坚定,“每根标杆埋入三尺,用铁链固定,派专人看守!” 然而,威胁接踵而至。次日清晨,测绘队的食物被投毒,多名队员上吐下泻,浑身无力,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痛苦呻吟。谢渊蹲在队员身旁,亲手为他们擦拭嘴角秽物,看着队员们因脱水而凹陷的眼窝,心中怒火翻涌。
水准仪的刻度盘被人涂改,导致测量数据严重偏差。谢渊带领队员们重新校准仪器,他手持量天尺,在烈日下反复测量,汗水模糊了视线,他就用衣角胡乱擦拭。有队员劝他休息,他却摇头:“工期拖延一日,百姓就多一日饥荒。”
深夜,营地突然传来惨叫。谢渊提着油灯冲出去,只看到地上一滩血迹和半截带血的衣角。他蹲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抚摸那片衣角 —— 那是他亲手发给队员的粗布衣衫。“李正!” 他声音沙哑地唤来玄夜卫统领,“加派三倍人手巡逻,若再出事,唯你是问!” 从那以后,他不仅亲自参与每一次测量工作,还将队员们的床铺都安排在自己帐篷周围,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安全,绝不让奸人得逞。
当勘测进入关键阶段,王真使出了狠招。他凭借在宫中的权势,假传圣旨,调走了半数民夫;又指使漕帮封锁石料场,致使筑堤材料断供。工地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匠人,望着成堆的测量仪器和未完成的堤坝,满脸愁容,连连叹气。
谢渊站在停工的堤岸上,望着空荡荡的河道,心中焦急如焚。烈日炙烤着他的后背,汗水湿透了官袍,可他却浑然不觉。突然,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教诲:“治河如治国,堵不如疏。” 他的眼神一亮,连夜拜访当地耆老。在一间昏暗的茅草屋里,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听着老人讲述汶上县那座废弃的采石场,他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次日清晨,谢渊身着官服,带着玄夜卫,手持工部公文,浩浩荡荡地前往采石场。“开门!本官乃左都御史谢渊,奉工部之命,接管此采石场!” 他的声音威严有力,响彻采石场上空。采石场的守卫们面面相觑,在玄夜卫的威慑下,只得乖乖打开大门。当第一车石料运抵工地时,阳光洒在刻有 “天工开物” 的标杆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谢渊望着石料场忙碌的身影,心中默默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都要将这条新道开凿成功。
王真得知消息后,暴跳如雷,亲自带队前来阻挠。镇刑司的缇骑列阵如虎,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工地,气氛剑拔弩张。“谢渊,私开采石场,目无王法,该当何罪?” 王真尖细的嗓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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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玄桢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谢渊不慌不忙展开地契,声音沉稳有力:“此采石场已由当地百姓联名卖给工部,手续齐全,合法合规。王公公若执意阻拦,便是与万民为敌!” 他示意匠人打开石窑,里面堆满写有 “漕运新道专用” 的石料,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
混乱中,玄夜卫统领李正凑近谢渊,压低声音:“大人,已联络漕帮另一支脉,他们痛恨王真已久,愿暗中相助。”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阵阵呐喊,漕帮的船队载着粮食和器械,破浪而来,船帆遮天蔽日。王真望着密密麻麻的船只,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只得咬牙切齿地一甩袖子,悻悻离去。
新道即将贯通时,王真狗急跳墙,使出了最后杀手锏。他趁夜派人掘开黄河支流,汹涌的洪水如猛兽般奔腾而来,瞬间淹没了周边的村庄和田地。洪水奔涌而至时,谢渊正在堤坝上巡查,看着远处滔天的浊浪,他的心猛地一沉。
“大人快走!洪水来了!” 李正拽着他的胳膊,大声喊道。
谢渊甩开李正的手,目光坚定地望着浑浊的洪水:“开闸!把洪水引入泄洪渠!通知百姓,立即转移!” 他抓起铁锹,带头冲向决口,暴雨倾盆而下,打在他的脸上生疼,官袍被洪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行动十分不便,但他却浑然不顾。他嘶吼着指挥百姓抢险,声音渐渐嘶哑,可他依然没有停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住新道,保住百姓的性命。当洪水终于退去,新道虽受损严重,但主体工程得以保存,谢渊却累得瘫倒在地,望着千疮百孔的工地,眼中满是疲惫和欣慰。
玄夜卫在王真的私宅展开了严密搜查,经过一番努力,搜出大量密信,其中不乏与漕帮、豪强勾结的证据。信件上的字迹和印章,清晰地记录着他们如何贪污受贿、阻挠新道开凿、中饱私囊的罪行。
当谢渊将证据呈给德佑帝时,王真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尖细的嗓音变得沙哑而颤抖:“谢渊,你好狠的心... 我不会放过你的...”
德佑帝拍案而起,龙颜大怒:“彻查!涉案者,一个都不许放过!务必将这群蛀虫一网打尽!” 谢渊望着阶下的王真,想起那些在洪水中丧生的百姓,想起失踪的测绘队员,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这一刻,他心中的悲愤和委屈终于得到了释放。
片尾
漕运新道正式通航,这一天,阳光明媚,微风拂面,两岸百姓夹道欢呼,锣鼓喧天。首艘漕船缓缓驶过新河道,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船头的彩旗迎风飘扬。谢渊身着一品官服,站在船头,望着刻有 “天工开物” 的界碑,心中百感交集,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李正匆匆赶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大人,新道开通后,漕运损耗减少七成!如今粮米源源不断运往京师,百姓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谢渊抚摸着船舷,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眼眶微微湿润:“去告诉陛下,这新道不是我一人之功,是万千百姓用血汗换来的。只要漕运畅通,百姓就有活路,这便是我毕生所求。” 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柔,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了大吴王朝繁荣昌盛的未来。
大吴学子仍在研读《谢公漕运改制记》。书中详细记载着漕运新道的勘测过程,以及那些刻有 “天工开物” 的标杆如何见证了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每当漕船驶过新道,老船工们仍会讲述当年谢大人与贪官污吏斗智斗勇的故事,他们的声音在河面上回荡,一代传一代。而 “天工开物” 这四个字,不仅是测量标杆上的印记,更成为了廉洁奉公、为民造福的象征,激励着无数后来者为了百姓的福祉,勇往直前,不畏艰难。
卷尾
太史公曰:观谢渊改漕运之道,可知兴利除弊,难在革故鼎新;治国安邦,贵在为民谋福。其以《舆地测量法》为器,破奸佞之阻;以 “天工开物” 为志,立百年之功。漕运新道,非独河道之改,更是吏治之新;非独钱粮之通,实乃民心之聚。
昔王真之流,结党营私,阻新道以谋私利,陷万民于饥馑。然谢渊以左都御史之威,持监察之权,朝堂之上,怒斥群小;荒野之间,亲涉险途。其肩扛烫伤之痛,目睹匠人惨死,仍矢志不渝,此等坚忍,非铁石心肠,实乃心系苍生。当洪水肆虐,他舍身抢险,嘶吼之声穿透雨幕,只为护住新道与百姓,尽显忠勇本色。
新道既成,漕运损耗锐减七成,京师粮仓充盈,万民得安。此功非谢渊一人之力,然若无其力排众议、智斗奸邪,又安能成此壮举?德佑帝彻查贪官,吏治为之一清,实乃谢渊之功也。
大吴学子研读《谢公漕运改制记》,老船工讲述其传奇故事。“天工开物” 之标杆,不仅丈量了河道,更丈量出为官者的担当与操守。谢渊之精神,如运河之水,绵延不绝,激励后世官员廉洁奉公、为民请命,成为大吴王朝吏治之典范,亦为华夏治国理政之瑰宝,永载史册,光照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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