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算完全亮起来,官道上浮着层薄雾。
朝惊鸿探出手摸了把车外的霜,凉意顺着掌心往血脉里钻。
前方天光已亮,身后残月还斜斜勾在野狐岭的獠牙尖上。
摇摇晃晃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朝惊鸿再撩起车帘,部队已押着灵柩行至隘口。
此地两山相夹如恶鬼张颌,青石官道在晨雾里泛着湿冷幽光,像条僵死的巨蟒。
风卷过嶙峋山壁时带着呜咽,细听竟是千百个孔洞发出的共鸣——那些风蚀岩窟黑黝黝的,像被剜去眼珠的眼眶。
瞧瞧这好地方,朝惊鸿一边向马车旁边的霍昭招了招手,一边在心里感叹,真是个设伏的好地方,居高临下万箭齐发,谁都没可能活命。
一见霍昭催马靠过来,朝惊鸿便轻声说了些什么,她的咬字太轻,只见到霍昭突然直起腰,班长脸上戴着面具都能看出来的无语:“这还要你说?”
朝惊鸿扒在车窗上,闻言眨了眨眼,“就是提个醒而已,霍......郎君心里有数就好。”
险之又险的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霍侯”
咽下去,话是这么说,但朝惊鸿还是靠在窗旁,挑着车帘观察周围的环境。
霍昭催马上前,跟两位最先的副将说了些什么,三人凑在一起商量几句,紧接着便见到整个队伍有了微妙的队形变化。
杨啸云勒马看着,他一直不远不近跟着朝惊鸿的车驾,刚刚便只听清了朝惊鸿唤那个年轻郎官“霍郎君”
和这位霍郎君的回答。
姓霍......奇了,京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他觉得奇怪,但也没耽误配合边军调整队形,将自己的人也补到了位置里去。
朝惊鸿带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她们四人乘坐,而另一辆便是收拾了些细软辎重。
之所以说这个队形微妙,就是因为变化过后,辎重马车被保护在了中间,可朝惊鸿的马车却不动声色地到了前头去。
他不是看不出来那赶车的女人很有些本领,更不是察觉不到这里的地理环境有些奇怪,但这种时候才该是自保为上,怎么就冒失到连带着朝惊鸿的马车一起上前了?
杨啸云觉得奇怪,但整个边军已经听命完成阵型变化,他也没有号令边军的资格,只能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正这时候,霍昭忽然勒马。
前方三丈处的薄雾里浮着团暗红,走近才见是株枯死的胡杨。
树皮被人整片剥去,树干上用凝血画着扭曲的符咒,枝桠上挂满打结的头发,最底下一束青丝还缀着鎏金蝴蝶簪。
那缕头发不知悬了多少年,在晨风里绷成将断的弓弦。
发丝末端乱糟糟裹着着支鎏金蝴蝶簪,蝶翼早被风沙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须角却仍保持着振翅欲飞的弧度。
在所有人还在观望的时候,朝惊鸿已经裹着薄披风走下了马车。
之前她一直窝在车上,现在这样猛一现身,这才让人惊觉,这位娇滴滴病怏怏的贵女竟然生了比一般女子还高挑的个子。
她一边凑近了些细细看,一边戴着手套。
簪身覆着层铜绿,唯有嵌宝的凹槽处露出点点暗金。
原本该镶着东珠的位置填着团黑褐色的硬痂,像是经年累月的血渍氧化成了铁锈。
朝惊鸿用鹿皮手套捏住簪尾,发丝应声而断的刹那,整棵枯树都发出细碎的呻吟——树皮裂缝里簌簌落下朱砂色的矿渣。
她捏着发簪,低眉瞧了一阵,轻轻抬手将簪子给了身边的知微,抬脸又对霍昭说了什么后便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