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挨个问,姑娘们挨个答,最后再说上几句话也就快要到午饭的点了。
好几年没有主家的侯府,朝惊鸿好不容易回来,厨房里退下来的炊兵研究了这么多年菜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工作热情格外高涨。
十几个老伙头兵围着铁锅转得脚不沾地,砧板剁出细密的鼓点,铜勺在铁锅里搅出金戈铁马的声响。
张师傅攥着菜谱的手还在发颤——那卷边泛黄的宣纸上留着老侯爷的批注,当年小郎君最爱缠着他们做荷叶糯米鸡。
"素火腿要切薄片!
"他哑着嗓子喊,眼角的皱纹里蓄着水光,"笋干用高汤煨足三个时辰的才入味,老四你盯着火!
"蒸笼掀开时白雾裹着豆香扑面而来。
没等朝惊鸿回去,送饭的人就已经等在她的院子里了。
在林家的时候就没客气,放开搬空了林家厨房填满自己的肚子,没道理回了自己家饿着自己。
一桌子菜色尤其丰富,考虑到朝惊鸿新丧,没见一点荤腥,却也香得人食指大动。
八仙桌上层层叠叠摆了二十四道素斋。
翡翠豆腐雕作莲花模样,松茸煨的素高汤澄澈见底,连最普通的茄鲞都片得薄如蝉翼。
朝惊鸿执箸的手顿了顿——这道菜要取霜降后的紫皮茄子,去皮切作百叶状,正是母亲在世时独创的刀工。
她没见过母亲,却晓得母亲留下的所有。
她有心让其他人不用跟自己一起茹素,尤其是府中正长身体的少年人们和需要补充营养的老人。
不过刚进府的少年们便罢,老人们到底感情深厚,这么说恐怕反而伤了他们的心,朝惊鸿到底没有开口。
这一天兵荒马乱,朝惊鸿总觉得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吃完了饭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话,就回房间拉上被子闷头睡觉。
“哪个能不伤心?”
米姨姨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对身边的知微知彰说,“今天别去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米姨姨叮嘱过,就连霍昭一下午都没进去内间,逛完了整个侯府就站在一旁看其余人操练。
他顶着一个朝惊鸿救命恩人的头衔,在侯府上下自然款待非常,现下他抱臂立在一旁看,也没有朝家的老兵赶他走,反而热情搭话问他的见解。
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热情包围的霍昭沉默片刻,拾起根树枝在沙地上勾画——
"雁行阵擅攻,却畏火器。
"
他腕骨微转,枝梢点出几处缺口,"若在此处设疑兵......"
沙土飞扬间,二十年前的定州之战、十年前的苍山突围,竟被他三言两语剖解得肌理分明。
有旁听的老兵突然捶地大笑,说当年老侯爷用这招诈降计,骗得西戎大军追进葫芦谷。
霍昭也不至于在这里藏私,两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言简意赅地输出了自己的一套东西。
都是战场上见过真章的人,现下听霍昭三言两语这么一说,谁还能不知道这是真有东西,不是个花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