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惊鸿坐在屋顶上的时候,底下知微和知彰将将把米姨姨推去洗澡,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女娘一起围在灶前看火,时不时说两句玩笑话,笑声隐隐约约传来,在暮色中有些朦胧。
秋日里暮色总是带着几分萧瑟清冷,天边的日影沉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幽蓝,仿佛天地间被一层薄薄的蓝纱轻轻笼罩。
远处的山峦在暮霭中显得愈发苍茫,轮廓模糊,仿佛与天际融为一体。
开封地处中原腹地、黄河之滨,地势平坦,属于平原地貌,哪里有山能看到?
离得近的嵩山山脉还得再往西,伏牛山脉还得再往南,便是极目远眺,在再开封也看不到。
这里人说的山,其实在朝惊鸿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土丘高坡。
她见过真的高山,怎么会被一个土丘唬住。
秋风轻拂,带着几分凉意,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悄然落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院子里其他落叶早都扫了个干净,被阳光炙烤过的枯枝落叶更能引火,每天都被捡拾干净。
天穹之上,星辰尚未完全点亮,唯有几颗孤星早早地挂在天边,微弱的光芒在深蓝的天幕中若隐若现,像是夜的眸子,朝惊鸿安静与其对视。
月亮还未升起,天地间一片幽蓝,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朦胧而静谧。
此时,万籁俱寂,唯有秋虫的低鸣,时断时续,宛若思语。
空气中弥漫着枯草与落叶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湿润,清冷而宁静。
偶尔一阵风过,树梢间的枯叶簌簌作响。
这是一天之中最为沉静的时刻,时间仿佛凝滞,天地间只剩下这无尽的蓝调,深邃而清冷。
鬓边发丝易干,一阵阵萧瑟秋风照面,不间断拂动朝惊鸿两鬓发丝。
有清晰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没一会儿,一个人影兀自闯入了她的余光,挡住了从身侧吹来的风,同时还有浅浅的体温晕来。
“今天根本没有晚霞,你看的哪门子晚霞?”
霍昭的声音响起,懒洋洋的,还带了些嘟囔似的黏糊。
他根本不用洗澡,但是一个大活人要是不出汗总是不合理的,所以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找个借口消失。
其他人只以为他是去别的地方洗漱过了,毕竟他看起来就很有些别的门路的样子。
现在到了屋顶,估计也是为了躲一躲。
朝惊鸿没有侧眸偏头,她依旧注视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星子:
“我听人家说,日出前或日落后的一小段时间,大概是二刻到三刻,天空会呈现出一种静谧而深邃的蓝色,他们把这段时间叫做蓝调时刻。”
她的声音轻柔,缓缓响在耳边。
霍昭也没有偏头,只是支着脸颊跟她一起注视着幽蓝天幕。
暮色四合,放在一天中似乎极为短暂的时候要过去了,天上星辰又跳出来了几颗,渐渐变得更亮,或者也是周围的夜色更浓。
像是又起了一阵风,吹得霍昭几缕发尾轻轻挨上朝惊鸿的肩膀。
她伸手揽了揽长发,将微湿的头发放到另一侧肩膀去,这时候她随意披在肩上的外袍才露出了花纹。
霍昭瞥了一眼,若隐若现的锁骨旁,是一片兰花绣纹,精巧灵动地生长在她襟口和肩上。
时人将梅兰竹菊谓之四君子,说这是品行高洁的象征,总觉得在衣服上绣绣,在家里种种,自己就真的品行高洁了。
霍昭总是嗤之以鼻,一天天不知所谓,有那闲工夫多干点活比什么都强。
但有时候他又会觉得,其实这么说也挺有道理,朝惊鸿衣上的花纹总是挺衬她的。
不是像,就是挺衬她。
几枝花草,谈什么像不像的,硬要说起来也得是花花草草让人见了,某一个时候像她这个活人。
霍昭支着脸漫无目的的跑神,直到又一阵风来,鼓起他垂在屋顶瓦片上的袍角,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已经隐隐出现的月牙,突然间问道:
“你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