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客：茶馆志怪 第13章 长生药方

说书老人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紫砂药壶，只有巴掌大，壶身布满细微裂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他指尖摩挲着壶身，声音低沉沙哑：“傀儡戏罢，人偶难分。今夜，老朽不说戏台，不说丝线，只说一壶药，一个痴人，一味以‘人心’为引的……长生方。”

杏林世家出身的陈望舒，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庸医。他志大才疏，不耐钻研祖传医书，终日幻想寻得偏方奇药，一朝成名。奈何时运不济，医馆门可罗雀，生活潦倒。

这年寒冬，陈望舒感染风寒，竟一病不起。家徒四壁，无钱延请名医，只得硬扛。昏沉之间，他梦见一白发老翁，手持紫砂小壶，言道：“壶中有药，可治汝疾。然此药非凡物，需以‘诚心’为引，日后更需广济世人，积德行善，方得善终。”

陈望舒惊醒，竟发现枕边真多了个紫砂小壶，与梦中一般无二。壶身温热，隐隐有药香透出。他将信将疑，倒出些许褐色药粉，和水服下。不过片刻，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沉疴尽去，精神焕发，更胜病前！

“神药！真是神药！”陈望舒狂喜，捧着那小壶如获至宝。他全然忘了梦中老翁“诚心”、“济世”的告诫，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靠这壶中药粉飞黄腾达。

恰逢城中富商张老爷独子患了怪病，遍请名医束手无策，悬赏千金求医。陈望舒心知这是天赐良机，带着紫砂壶欣然前往。

张公子气息奄奄，面色青黑。陈望舒装模作样诊脉后，取出小壶，倒出些许药粉，声称乃祖传秘方“回春散”。说来也怪，药粉下肚，不过一炷香功夫，张公子脸上黑气便褪去，竟能睁眼喝粥了！

张老爷感激涕零，奉上千金，陈望舒一夜暴富，名动全城。“陈神医”的名号不胫而走，求医者踏破门槛。

起初，陈望舒还小心翼翼，只治些寻常小病，每次只用少许药粉，效果立竿见影。那紫砂壶也似有灵性，每日清晨，壶中药粉总会自动补满。陈望舒越发得意，认定自己是天选之人，合该享有这富贵。

然而，慕名而来的病人越来越多，病症也越来越奇诡。有人瘫痪多年，有人毒入膏肓。陈望舒发现，对于这些重症，寻常剂量的药粉效果渐微。他贪恋名利，不甘心失败，便开始加大药量。

一次，为救一个垂死的官吏，他用了近乎半壶药粉。病人虽转危为安，但当晚，陈望舒却做了个噩梦。梦中不再是慈祥老翁，而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黑影，声音冰冷地催促：“药力不足……需更强的‘引子’……你的‘诚心’已浊，需以……‘贪念’为引！”

陈望舒惊醒，发现枕边紫砂壶竟在微微震动，壶身裂纹中隐隐透出暗红光芒。他心中恐惧，但次日，当又一箱金银抬进门时，那点恐惧便被贪婪吞噬。

他开始有意识地迎合病人的贪欲——暗示富商此药可助财运，告知权贵此药能增官运。他发现，当他心中充满贪婪算计时，壶中药粉似乎效力更强，颜色也由褐色渐渐转为暗红。而他对金银的渴望，也愈发难以满足。

城中开始出现怪事。那些被陈望舒用“新药”治愈的人，虽病症消失，但性情大变，变得贪婪吝啬，六亲不认。富者更富，却为富不仁；官者升迁，却愈发酷烈。整个城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浊气笼罩。

终于，一位曾受他恩惠、却因他暗示而侵吞赈灾款被处斩的官员，其冤魂不散，夜夜在陈望舒宅外哭嚎索命。陈望舒吓得肝胆俱裂，再用那紫砂壶制药，却发现倒出的竟是粘稠如血的暗红液体，腥臭扑鼻！

他这才彻底醒悟，自己早已背离医者仁心，成了这魔壶攫取人心贪念的奴仆！他想起梦中老翁的警告，悔恨交加，抓起那紫砂壶，想要将它砸碎。

可那壶仿佛长在了他手上，壶中传出黑影的狞笑：“晚了！你以贪念饲我，早已与我一体！壶碎，你亦亡！”

此时，门外冤魂咆哮，屋内药壶反噬。陈望舒状若癫狂，用尽最后力气将壶砸向墙壁！

“咔嚓！”

紫砂壶应声而碎！并非碎片四溅，而是化作一股浓稠黑气，瞬间将陈望舒吞没！黑气中传出他凄厉的惨叫和黑影满足的嘶吼。

次日，仆役发现陈望舒直接挺倒在房中，全身精血枯竭，如同干尸，面目扭曲惊恐。而地上，只余一堆暗紫色的砂土，腥臭无比。

那“神医”的神话就此破灭，城中那些因“新药”而性情大变的人，也渐渐恢复如常，只是那段贪婪迷乱的记忆，成了他们余生挥之不去的梦魇。而关于那个能以人心贪念为药引的紫砂壶的传说，则在一些暗巷中悄然流传，警示着世人：病易治，心魔难医。

说书老人将那小紫砂壶的碎片轻轻扫入掌心，握紧。

茶馆内药味似乎还未散尽，众人只觉得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油灯昏暗，老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犹如挣扎的人形。

“药能医病，难医命。更何况是以人心贪欲为引的虎狼之药？这壶中装的，哪里是仙丹，分明是钓人魂魄的诱饵。”

“时辰不早，各自归家吧……望诸位，常拂心尘，莫成‘药引’。”

黑暗吞没一切，唯有那缕若有若无的药香，提醒着方才故事的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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