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客：茶馆志怪 第12章 傀儡戏

说书老人今夜未持任何物件，只是将双手摊开，十指微微颤动，仿佛虚握着几根无形的丝线。油灯的光将他手指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宛如一个正在操纵木偶的艺人。“双面绣帕，绣尽因果。今夜，老朽不说绣品，不说针线，只说一个戏班，一具木偶，一场演尽了悲欢离合、真假难辨的……幽冥戏码。”

时值荒年，流民四起。一个名为“永庆班”的傀儡戏班，拖着破旧的箱笼，艰难地行走在官道上。班主姓吴，是个干瘦精悍的中年人，班子里除了他的哑巴女儿阿丑，就只剩几个面黄肌瘦的学徒和一具具色彩斑驳的木偶。

这日，天色已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吴班主只得带着众人，在路旁一座破败的山神庙里落脚。庙宇残破，蛛网遍布，唯有正中那尊泥塑山神，虽金漆剥落，却依旧透着一股威严。

众人又累又饿，简单收拾出一块地方，生起篝火。吴班主取出几具木偶，借着火光擦拭保养。其中一具武生木偶，格外引人注目。它比其他木偶都要精致，盔甲鲜明，面容俊朗，眉眼竟有几分悲怆之色，关节处磨损严重，显然年代久远。这是戏班的压箱宝，名叫“将军怨”，据说是吴家祖传的，能演一出独门绝戏，只是吴班主从不轻易示人。

哑女阿丑安静地坐在一旁，用一块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具武生木偶的脸庞，眼神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有生命的物事。

夜深了，风雨大作。学徒们挤在角落里沉沉睡去。吴班主也靠着箱笼打盹。唯有阿丑，依旧抱着那具武生木偶，望着噼啪作响的篝火出神。

子时刚过，庙外风雨声中，忽然夹杂进一阵若有若无的锣鼓声，还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那声音凄清婉转，如泣如诉，分明唱的就是“将军怨”的戏文！

吴班主一个激灵醒来，侧耳倾听，声音却又消失了。他以为是错觉，正要再睡，却见女儿阿丑猛地站了起来，抱着木偶，直勾勾地盯着庙门方向。

“阿丑，怎么了？”吴班主比划着手势问。

阿丑不能言，只是焦急地指着门外，又指指怀中的木偶，然后模仿着唱戏的动作。

就在这时，那具武生木偶，竟在阿丑怀中，轻微地动了一下！它的头，极其缓慢地，转向了庙门方向！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

吴班主汗毛倒竖！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木偶又恢复了原样。但他分明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从庙门外弥漫进来。

锣鼓声和唱戏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了许多，仿佛就在庙门外！而且，还夹杂着兵刃相交、战马嘶鸣的声音！俨然是一幅古战场的景象！

学徒们也被惊醒了，吓得缩成一团。吴班主强自镇定，抄起一根木棍，示意大家别出声。他悄悄挪到门边，从门缝朝外望去——

庙外风雨依旧，空无一人。但那锣鼓声、唱戏声、厮杀声，却真真切切地回荡在夜空里！更诡异的是，借着偶尔划过的闪电，他似乎看到，庙前的空地上，有无数模糊的、穿着古代盔甲的身影正在厮杀！而其中一个将领的身影，格外清晰，赫然就是那具武生木偶的模样！

吴班主连滚爬爬地退回来，面无人色。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这‘将军怨’，演的是一位含冤战死、魂魄不散的将军。木偶里，附着一丝将军的残魂！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演全本，否则……恐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今，这“神”，自己找上门来了！

戏班里的其他木偶，此刻也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庙内阴风阵阵，篝火明灭不定。

阿丑却似乎并不害怕，她走到庙堂中央，将那具武生木偶端正放好，然后拿起操控木偶的提线，竟自顾自地比划起来。她虽哑，但身形步法，俨然是标准的傀儡戏架势。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武生木偶，竟随着阿丑生涩的操控，真的动了起来！它抬起手臂，迈开步伐，虽然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沙场喋血的悲壮气势！而庙外那虚幻的战场厮杀声、唱戏声，也随着木偶的动作，变得更加激烈、高亢！

吴班主和学徒们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他们看到，那木偶演至悲愤处，眼角竟渗出了两行暗红色的、如同血泪的痕迹！

“是将军……是将军的冤魂回来了！”一个学徒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庙门“哐当”一声被狂风彻底吹开！风雨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扑进庙内！那些虚幻的古代士兵身影，仿佛受到牵引，如潮水般涌向庙中，围住了正在起舞的木偶和阿丑！

阿丑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操控中，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仿佛与那木偶的残魂产生了共鸣。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木偶的舞姿也越来越灵动，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真正的、充满怨愤的将军在借偶还魂！

吴班主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想起父亲说过，若要平息怨魂，需以至亲之血，滴于木偶眉心，并唱出那段尘封的、为将军昭雪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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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听书客：茶馆志怪请大家收藏：()听书客：茶馆志怪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咬破食指，冲向场中，不顾那些虚幻鬼影的阻挡，将血珠狠狠按在武生木偶的眉心，同时用嘶哑的嗓子，高声唱起了那古老的祭文！

血珠融入木偶，祭文响彻破庙。刹那间，所有的幻象——厮杀的士兵、战马的嘶鸣、凄凉的唱戏声——都消失了！风雨声也小了下去。

那武生木偶的动作戛然而止，眼中的血泪渐渐干涸。阿丑也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木偶静静地立在庙堂中央，仿佛又变回了一具普通的傀儡。只是，它的脸上，那抹悲怆之色，似乎淡去了几分。

天亮后，风雨停歇。吴班主带着惊魂未定的戏班，匆匆离开了山神庙。那具“将军怨”木偶，被他用红布层层包裹，深藏于箱底，发誓永不再动用。

只是，从此以后，哑女阿丑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无意识地做出操控木偶的手势，口中发出模糊的、如同戏文般的咿呀之声。而吴班主也常常梦见，那尊破庙里的山神泥像，在月光下，对着他微微颔首。

说书老人收回虚握的双手，仿佛卸下了无形的丝线。

茶馆内一片死寂，众人仿佛都看到了那夜破庙中，人偶共舞的诡异景象。

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敬畏：

“傀儡本是无心物，奈何情深惹魂驻。这唱不尽的将军怨，究竟是木偶成了精，还是那千古的冤魂，借着这皮囊，演一场给活人看的戏呢？”

“戏已散场，各位，回神吧。”

黑暗笼罩，唯有那操控傀儡的无形丝线，仿佛还悬在每个人的心头，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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