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鬼屋3
文/树木开花
一
水龙头大概没有拧紧。
嘀嗒。
……嗒。
陈默就是在这一下接着一下,间隔长得让人心里发慌的滴水声里醒过来的。意识先是沉在一片混沌的暖黑里,然后那声音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表层,慢慢扎了进来。他睁开眼,视野里是陌生的天花板,高,而且空旷,积着浓得化不开的阴影。白天的喧嚣和搬家带来的疲惫感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这屋子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固执地嵌在寂静里的滴水声。
声音来自卫生间。
他躺在那张二手市场淘来的、弹簧有些塌陷的旧床上,没动。脖子僵硬地梗着。凌晨三点零七分。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他半边脸,数字跳动的瞬间,有种心跳漏拍的错觉。这个时间点,这声音……他记得白天看房时,中介小王信誓旦旦地保证过,所有水管线路都是新换的,绝对没问题。当时他还特意拧过那个不锈钢的水龙头,关得死死的,严丝合缝。
现在,它却在响。
嘀……嗒。
像某种计时,又像某种引诱。
这房子便宜得不正常。低于市场价将近一半,独栋,带个小院,虽然旧了点,但空间足够。他来之前不是没打听过,网上信息寥寥,只隐约听说前任房主出了意外,具体情况中介语焉不详,只说是急售。他需要钱,需要尽快找个落脚处,这房子的租金正好戳中他捉襟见肘的窘迫。他安慰自己,这世上哪来那么多鬼怪,多半是人自己吓自己。
可此刻,在这万籁俱寂的凌晨,那一声声水滴,敲得他心头发毛。
他翻了个身,把薄毯拉过头顶,试图隔绝那声音。毯子有股陈旧的灰尘味。没用。那声音穿透了布料,穿透了枕头,直接钻进耳膜深处。嗒。又是一下。清晰,冰冷,带着金属管道的回音。
躺了大概有十分钟,或者更久,陈默猛地掀开毯子坐起身。空气里漂浮着凉意。他吸上拖鞋,动作有点大,木质床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在这静默里格外突兀。他顿了顿,侧耳倾听。除了那规律的滴水声,再无其他。
客厅没有开灯,月光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一点卫生间方向可能存在的、极其微弱的光。他摸索着走出去,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活物的脊椎骨上。越靠近卫生间,那滴水声就越发清晰。
嗒。
嘀……嗒。
他的手搭在卫生间冰凉的金属门把上,犹豫了一瞬。门虚掩着,留着一道黑漆漆的缝。里面没有光。那水声就是从这片浓稠的黑暗里传出来的。一种混合着霉味和消毒水残留气味的、湿漉漉的空气,从门缝里缓缓逸散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或者说,他只是屏住了呼吸,然后用指尖轻轻推开了门。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二
他凭着记忆,伸手在门边的墙壁上摸索。指尖触到粗糙的墙皮,然后找到了那个塑料开关。“啪嗒。”一声轻响。顶灯,那盏大概是上世纪产物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管,闪烁了几下,才不情不愿地亮了起来,投下昏黄黯淡、还在轻微晃动的光线。
他眯了眯眼,适应着光线。
首先看到的是正对面的洗手池。老式的白色陶瓷,边缘有些泛黄。池子里是干的。他目光移向那个黄铜质地的水龙头。龙头……是关着的。严严实实。一滴水也没有。
那滴水声却依旧清晰。
嘀嗒。
他心脏猛地一缩,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看向洗手池下方的弯曲排水管。干的。声音……似乎不是从那里传来的。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贴着白色瓷砖、缝隙发黑的墙壁,扫过角落里搁着的、半透明的塑料水桶(里面是空的),最后,落在那面挂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上。
镜子很大,几乎覆盖了整面墙。水银有些剥落,形成几块难看的斑驳。镜面蒙着一层水汽,模糊地映出他此刻苍白、带着惊疑的脸,和他身后卫生间门口那一小片昏暗区域。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镜子的正中央,那片朦胧的水汽后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
暗红色。
像血。
三个字。
——救救我。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止了。血液好像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又猛地退去,四肢冰凉。他死死盯着那三个字,大脑一片空白。是恶作剧?谁干的?白天搬东西时还没有!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撞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激起一阵寒颤。
那滴水声还在继续。嘀嗒。嘀嗒。固执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意识到,声音的来源……变了。不再是来自洗手池的方向,而是……更像是从镜子后面,或者更深处传来的。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些血字上移开,循着声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旁边那个用磨砂玻璃隔开的淋浴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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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入族请大家收藏:()入族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淋浴区的门也是关着的。
他伸出手,手指有些颤抖,触碰到那冰凉的、带着水汽的磨砂玻璃。轻轻拉开。
“吱呀——”
老旧的滑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里面,是那个老式的、铸铁的淋浴花洒。莲蓬头垂着,指向布满污垢的地漏。
此刻,一滴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悬挂在莲蓬头的一个出水孔上。
积聚,饱满,拉长。
然后,承受不住重量。
嘀嗒。
落向下方的地漏。
在那暗红色的水滴坠落的轨迹旁,淋浴区内侧的白色瓷砖墙上,同样用那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涂抹着更多凌乱的字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布满了整面墙。全是同样的话: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字体大小不一,笔画扭曲,透出一股疯狂的、绝望的气息。
陈默的胃部一阵翻搅,他捂住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他踉跄着退后,撞在洗手池上,腰部传来一阵钝痛。他猛地回头再看那面镜子,镜面上那三个血字,在水汽中仿佛活了过来,边缘似乎在缓缓蠕动。
三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卫生间,冲过黑暗的客厅,一头撞进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睡衣,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门外,那该死的滴水声,穿透了门板,依旧清晰可闻。
嘀嗒。
嘀嗒。
……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亮黄色的光带。陈默坐在床沿,眼窝深陷,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他几乎一夜未眠,耳朵里全是那挥之不去的滴水声,和镜子上那三个血字的幻影。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他输入了这栋房子的地址,加上关键词“死亡”、“事件”。
页面的加载圈转了很久。然后,弹出来几条本地新闻的链接,时间都是大约半年前。
他的手指有些发凉,点开了其中最上面的一条。
标题触目惊心:“XX路独栋住宅发生惨案,一家三口离奇死亡”。
报道的内容很简略,官方口吻,语焉不详。只说半年前,在该住宅的卫生间内,发现三名死者,系房主夫妇及其年幼的女儿。初步排除外力入侵,具体死亡原因仍在调查中。报道的配图是房子外部拉警戒线的照片,就是他此刻身处的这栋楼。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其中的一行字上:
“……据称,最早发现异常的邻居,是在凌晨时分听到该住宅卫生间持续传来异常的滴水声,敲门无人应答后报警。警方破门进入后,在卫生间发现三名死者,同时确认卫生间确有水龙头未完全关闭,存在滴水现象……”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无比的水滴声,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
陈默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卧室门的方向。
门外,客厅里静悄悄的。
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但那冰冷的、粘稠的恐惧,已经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并且,正在缓缓收紧。
他知道了。
那滴水声,那血字……不是开始。
而是延续。
是半年前那场未曾散尽的绝望与恐怖,在这个空间里留下的回声。而现在,这回声,找上了他。
白天剩下的时间,陈默过得浑浑噩噩。阳光虽然明亮,却无法驱散他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他试图整理昨天匆忙搬进来、还堆在客厅角落的纸箱,但手指触摸到那些冰冷的胶带封口时,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就会摸到某种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他强迫自己动作,把书籍、杂物一件件拿出来,归类,摆放。动作机械,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忙碌,试图用身体的疲劳掩盖精神的紧绷。
眼睛却不听使唤,一次次瞟向那扇紧闭的卫生间门。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普通的白色木门,金属把手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和昨夜那个渗出黑暗与绝望的入口判若两地。但他知道,那平静只是假象。嘀嗒声和血字像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视网膜和耳膜上。
四
傍晚时分,他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无声的折磨。他需要答案,或者说,他需要确认自己不是彻底疯了。他再次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门。
灯亮起。
一切如常。
洗手池是干的,水龙头紧闭。镜子上昨晚那触目惊心的血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水银剥落的斑驳和一层薄薄的灰尘。他走近,用手指抹过镜面,指尖只沾到一点灰。没有水汽,更没有血。
淋浴区的地面也是干的,瓷砖墙壁恢复了原本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白色。那些密密麻麻、写满疯狂的“救救我”,仿佛从未存在过。
太干净了。
干净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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