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起西凉 第2章 贤才引路

自庄霸拍板 “明暗双线” 之策，天水庄氏便如同一架精密咬合的机关，在冀县的日光与夜色中悄然运转。

明面上，庄凯坐镇校场，以 “防备羌胡、保境安民” 为名招募郡兵。他身着玄甲，腰悬环首刀，目光如炬，从数百青壮中层层筛选 —— 臂力不足者去之，眼神游移者去之，未经风霜者慎之。三日光景，只挑出百余名精悍汉子，皆是筋骨结实、眼神里透着西凉人特有的悍勇。校场操练也只限于队列进退、基础劈刺，鼓声不疾，呐喊不烈，一切都显得 “中规中矩”，如同西凉各郡常见的防务操演，未曾引起半分异动。

暗地里，庄羽的动作却如潜行的猎豹。他依着前日定下的计策，将府中最可靠的管事与家将分成数拨：老周带两人扮作行商，往成纪、显亲诸县寻访退役老兵与隐于乡野的武人；王伯熟悉羌部习俗，携重金深入烧当羌地界，只说是为郡守府采买几匹代步良驹；李匠头则以勘察矿脉为名，带着两个徒弟钻进了西县以西的群山……

然而，最让庄羽心焦的，仍是秘密铸兵坊的选址。这几日他几乎踏遍了天水周边的山谷林地，却屡屡碰壁：有的谷中水源丰沛却地势平缓，无险可守；有的山势险峻却纵深不足，容不下百余名匠人与工坊；更有几处看似隐蔽，却离羌人牧场太近，夜里常能听见胡笳声，终究是隐患。庄羽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荒岭，眉头拧成了疙瘩 —— 这藏锋的“鞘” 若定不下来，庄氏积蓄力量的暗线便始终缺了关键一环。

就在庄羽为选址烦忧之际，冀县太守府的门庭，迎来了一位特殊的投效者。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挺拔如松，虽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裤脚还沾着泥土，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他背着一个旧行囊，步履沉稳，腰间隐约露出半截剑柄，显然是个惯于刀剑的行伍人。通报姓名时，他声音清朗：“天水姜冏，字仲奕，特来投奔庄太守。”

彼时，庄霸正与庄凯在书房对着地图研究庄羽送来的勘察简报。听闻 “姜冏” 二字，庄凯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 —— 这个名字，如同一颗投入记忆深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他抬眼看向门口，心中暗道：姜维之父，竟在此刻投效？

姜冏大步走入书房，对着上首的庄霸与侧立的庄凯深深一揖，动作标准而不卑不亢：“晚生姜冏，自幼在天水长大，后游历四方，见惯了乱世流离。今闻太守大人仁厚爱民，招募乡勇以护桑梓，故不揣浅陋，愿为郡守效犬马之力。”

庄霸打量着他，见其面容刚毅，眼神沉静，举手投足间有股久经世事的干练，心中先有了三分好感，问道：“仲奕既游历过四方，可知兵事？”

“略知一二。” 姜冏坦然道，“曾在边军混过两年，见过胡骑的战法，也读过几本兵书。不敢说精通，却知‘保境安民’四字，绝非空谈。”

庄凯在一旁接口道：“我庄氏招募郡兵，不求夸夸其谈之辈，只重务实肯干之人。仲奕若真有本事，不妨留下试试。” 他语气平和，目光却带着审视 —— 他想看看，这位未来能培养出姜维的人物，究竟有几分能耐。

庄霸见状，便顺水推舟：“既如此，便暂委你为功曹，协助子毅整训新兵，处理些军务文书。若真有才干，再委以重任不迟。”

功曹虽不算高位，却能直接接触郡府核心军务，是太守的近臣。姜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郑重，再次躬身：“多谢郡守与公子信任！姜冏必不负所托！”

接下来的几日，姜冏的表现让庄霸父子愈发惊喜。他处理文书条理分明，将新兵的籍贯、技艺、体能等信息分门别类，一目了然；巡查校场时，能一眼看出新兵队列中的破绽，几句话便能点醒要害；甚至连庄凯暗中观察的几个有潜力的壮士，他也能说出其长短 ——“那个叫赵虎的，力大无穷却性子急躁，需磨其戾气；那个马巨，看似木讷却眼神专注，是个能沉下心练技艺的……”

庄凯心中暗赞：果然是名将之父，这识人之明与务实作风，绝非寻常乡勇可比。

这日午后，庄霸召集庄凯、庄羽、姜冏于书房议事，议题仍绕不开铸兵坊选址。庄羽铺开几张手绘的地形图，指着上面圈出的几处地点，语气凝重：“父亲，兄长，这几处我都亲自去看过。嶓冢山虽隐蔽，但谷中只有一眼山泉，若开炉铸兵，恐不够用；朱圉山地势险要，却离官道太近，偶尔有商队经过，难保不被察觉；木门道倒是够偏，可通往谷中的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运铁料进去都得靠人背，效率太低……”

书房内一片沉默，烛火在四人脸上跳动，映出各自的忧色。庄霸手指轻叩着案几，沉声道：“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铸兵之事便难以为继。没有趁手的兵器，招募再多壮士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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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潜龙起西凉请大家收藏：()潜龙起西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就在这时，一直静静听着的姜冏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太守大人，二公子，属下或许知道一处地方，能满足‘隐秘、通达、地利’三者。”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庄羽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姜功曹请讲！”

姜冏走到地图前，略一辨认，便用手指点在天水西南方向的一处山峦：“此地名为轩辕谷，也叫三皇谷，本地老乡都叫它‘三皇沟’，在陇山西麓。”

他顿了顿，回忆着细节，缓缓道来：“属下十年前曾随家父避乱去过一次，后来又去采过药，对那里还算熟悉。这山谷藏在陇山深处，入口被一片密不透风的青冈林挡着，林子里还有几块巨石天然形成屏障，不走到近前根本看不出是谷口。”

“谷里却别有洞天。” 姜冏的语气带着几分肯定，“足有百十来亩平地，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谷口一条路能进，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谷中间有一条溪流穿谷而过，水势不小，四季不枯，铸兵用水绝无问题。”

“更妙的是，” 他加重了语气，“谷西侧的山壁上能看到铁矿苗，东侧的坡上长满了松柏，烧炭的原料现成。离冀县也不算远，走散渡河——长沟河谷的路线，快马加鞭半日能到，寻常脚程两日内也够了，转运物资方便。而且……”

姜冏看向庄羽，补充道：“那地方传说是轩辕黄帝采铜铸鼎之处，老乡们都觉得是圣地，平时没人敢随便进去砍柴打猎，自带一层天然的保护色。”

庄羽越听眼睛越亮，忍不住起身走到地图前，对照着姜冏所说的方位推演：“陇山西麓…… 我倒是遗忘了，若从冀县出发，绕过上邽官道，走散渡河——长沟河谷捷径，确实能避开耳目。三面悬崖，一谷溪流，铁矿木炭俱全……”他猛地一拍手，“这简直是天赐的铸兵之地！”

庄霸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看向姜冏的目光充满了赞赏：“仲奕，你这消息，解了我庄氏燃眉之急啊！”

庄凯也点头道：“轩辕谷…… 与上古圣王同名，倒也合我庄氏潜藏蓄力之意。只是口说无凭，还需亲自去勘验一番。”

“兄长所言极是。” 庄羽接口道，“姜功曹既熟悉路径，不如我与你同去一趟？”

姜冏拱手应道：“属下愿往！”

庄霸当即拍板：“事不宜迟，你们今日便动身。带十名精干护卫，多备些干粮饮水，仔细勘察谷中地势、水源、林木，最好能画出详图。切记，此行务必隐秘，不可惊动任何人。”他顿了顿，看向庄羽，“子仁，你心思细，着重看看谷中能否划分出工坊区、匠人居所、守卫岗哨，还有物资存放的地方。”又看向姜冏，“仲奕，你熟路径，护卫之事便多劳心。”

“诺！” 二人齐声应道。

当日傍晚，夕阳将冀县城的城墙染成金红色。庄羽与姜冏换上了猎户的装束，带着十名同样打扮的护卫，背着弓箭与行囊，悄无声息地出了南城门。他们绕过官道，沿着一条隐秘的樵夫小径，向着陇山山方向行去。

夜色渐深，山林里只有虫鸣与脚步声。庄羽虽不善长途跋涉，却咬牙跟上，额头上渗着汗也不吭声。姜冏则走在最前面，不时停下辨认方位，在到达一处地方时拨开草丛，露出一块刻着字的石碑 ——“这是猎户采药小道，过了这‘黑鹰沟’，再走十里就是那鲜为人知通往轩辕谷的入口野狐峡了。”

次日清晨，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轩辕谷入口。正如姜冏所说，野狐峡里树木丛生，遮天蔽日，林间几块巨石形如猛兽，若非姜冏领着从石缝间的窄路穿过，谁也想不到后面竟是谷口。

穿过谷口，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阳光透过林隙洒在草地上，映出点点金光。“这里便是轩辕溪”，姜冏说道。三面悬崖如刀削斧凿，崖壁上长满了绿植，偶尔有几只山鸟惊飞，更显谷中幽静。庄羽沿着溪流边走边看，不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 ——“这是铁矿石！”又摸了摸旁边的树木，“松柏质地坚硬，烧出的炭火力足，适合锻铁。”

他走到谷中央，目测着平地的面积，对姜冏道：“此处开阔，可建三座熔炉与锻打区；溪流下游地势稍低，可引水建淬火池；东侧那片缓坡，能盖匠人的营房与仓库；西侧的崖下有天然石洞，正好存放铁料与成品兵器。”

姜冏则登上谷口附近的一块巨石，观察着防御：“谷口只需布置十名弓箭手，便能守住。两侧的悬崖虽陡，但还是得派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巡逻，以防有人从崖顶下来窥探。”

两人一唱一和，很快便将谷中的布局规划得清清楚楚。庄羽取出纸笔，借着天光快速画出地形图，标注出各个区域的用途，又记下溪流的走向、铁矿的位置、林木的分布，一笔一划，条理分明。

勘察完毕，已是午后。庄羽将地形图仔细折好揣进怀里，对姜冏道：“姜功曹，此地果然如你所言，是绝佳之所。我们即刻返回禀报父亲，早日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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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潜龙起西凉请大家收藏：()潜龙起西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回程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话也多了起来。庄羽看向姜冏，诚恳道：“姜兄，此次多亏了你。这轩辕谷，便是我庄氏日后的根基所在。”

姜冏微微一笑：“二公子言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庄氏能在乱世中想着保境安民，又肯信任我这投效之人，姜冏自当尽力。”他顿了顿，看向庄羽，“说起来，二公子规划工坊时，连匠人的营房都考虑到了，这份细致，实属难得。”

庄羽叹了口气：“乱世之中，匠人不易得啊。父亲好不容易才从关中请来几位老师傅，总得让他们安心干活。”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间多了几分默契。

三日后，一支由李匠头带领的队伍，推着几辆装着“农具”的推车，悄然离开了冀县。车上看似是锄头犁耙，实则藏着最精密的锻打工具与几箱精铁。队伍后面跟着二十名匠人，还有五十名精挑细选的护卫，他们的目的地，正是轩辕谷。

与此同时，王伯从羌地传回消息，用一批丝绸茶叶换来了三十匹上等战马，正分三批悄悄运回；老周也在成纪县找到了两个好手 —— 一个是曾在皇甫嵩军中当过伍长的老兵，熟悉队列操练；一个是打铁出身的壮汉，能看懂锻造图谱。

太守府内，庄霸看着庄羽带回的轩辕谷详图，又听着庄凯汇报的新兵操练进度，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将详图递给庄凯，沉声道：“子毅，你看，这轩辕谷，像不像一条潜龙的巢穴？”

庄凯接过图，目光深邃：“是巢穴，更是龙潭。待我庄氏的利刃在此锻造完成，便是潜龙出渊之时。”

窗外，夜色渐浓，冀县城的灯火星星点点。而在陇山深处的轩辕谷，第一缕炉火的光芒，正透过密林的缝隙，悄然映亮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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