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渡的河面结着层青黑色的冰,冰下的水流却没冻透,隔着冰层能听见汩汩的响,像谁在水底敲着闷鼓。河面上散落着半截船桅、断裂的桨,还有些锈成暗红色的铁锚,最大的一块锚链缠在礁石上,链环上结着冰碴,看着倒像条冻僵的巨蟒。
阿芷的两生草刚靠近河岸就剧烈摇晃,叶片贴在冰面上,簌簌地抖个不停。“草说水下有好多人在喊,”她声音发颤,指着冰面下一处泛着白的地方,“说冰太硬,喘不上气,还说……船漏了。”
墨渊的镇山链往冰面一坠,链环砸在冰上发出闷响,冰下立刻传来“咔嚓”的回应,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断云渡三百年前是活水,”他望着河对岸模糊的山影,“我师父说当年敌军从水路偷袭,想绕到狼居胥山后,是水军把船凿沉了,用整支船队堵了河道。”
吴仙握着念归幡的手微微用力,幡面上对着河面的星纹亮得发蓝,像浸在水里的星辰。他往冰面注入灵力,星纹突然散开,在冰上画出无数条蓝线,纵横交错,竟勾勒出一艘艘船的轮廓,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河道,像是一支凝固在冰下的船队。
“是他们的船。”吴仙指尖划过冰面,蓝线勾勒的船影里突然浮出些模糊的人影,穿着短打,手里握着凿子和刀,正往船板上砸。冰下的水流突然湍急起来,冰层开始慢慢融化,露出底下黑沉沉的船身,船身上还留着箭簇和刀劈的痕迹。
三人顺着蓝线往河心走,冰面越来越薄,脚下能看见晃动的水波。突然,阿芷指着前方惊呼:“草说那船桅上有东西!”
只见一根丈高的船桅从冰里戳出来,桅顶挂着块残破的帆布,帆布上绣着个褪色的“水”字,被冰黏住了大半,只剩最后一笔像把下垂的刀。吴仙让念归幡的星纹聚在帆布上,帆布突然无风自动,冰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更清晰的针脚——原来“水”字旁边还绣着个“军”字,只是被血渍糊了,看着像团暗红的云。
“是水军的旗号。”墨渊的镇山链突然缠上船桅,链环收紧时,冰面“轰”地裂开道缝,缝里涌出股带着铁锈味的寒气,“船里有东西在响,像是……敲船板的声音。”
吴仙俯身往裂缝里看,水底的船影突然清晰起来,能看见船舱里躺着些骨骼,有的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有的手搭在船舷上,指骨深深嵌进木头里。念归幡的星纹顺着裂缝往下淌,映出更久远的画面:
一群水军在凿冰开船,船头站着个络腮胡的汉子,手里举着柄长槊,槊杆上刻着“断”字。河面上漂着敌军的船,箭雨像密雪似的落下来。汉子突然喊了声什么,声音被水声和喊杀声盖了,只能看见他挥槊劈开船底的木板,水流“哗”地涌进船舱。
“他在凿自己的船!”阿芷捂住嘴,两生草的叶片上滚下泪珠,滴在冰缝里,“草说他在喊‘堵死河道’,让弟兄们往水里跳,用身子填缺口!”
影像里的汉子看着船身慢慢下沉,突然转身对着南岸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举起长槊往自己心口刺去,血溅在船板上,竟在“水”字旁边晕开个模糊的“石”字。周围的水军跟着喊起来,声音震得冰都在颤,他们纷纷凿沉自己的船,抱着石块往河道窄处跳,很快在河心堆起道肉墙,挡住了敌军的船队。
“他姓石!”吴仙的灵力顺着念归幡往下沉,冰下的船影突然齐齐震动,那些骨骼的手指都指向桅顶,“石将军……”
话音刚落,那根船桅突然“咔嚓”断裂,砸在冰面上,裂开的桅木里滚出个青铜哨子,哨子上刻着个“勇”字,边缘被啃得发亮,像是有人临死前还含在嘴里。
“是石勇!”墨渊捡起哨子,镇山链突然缠上他的手腕,链环上的清辉与哨子相碰,竟映出个年轻水兵的脸,“我师父的笔记里提过,永安军有水军千人长叫石勇,善水战,惯用长槊,说他‘能断水流,可阻云渡’。”
念归幡的星纹突然沉入水底,映出河底的景象:无数沉船叠在一起,船与船之间夹着兵器、骨骼,还有些褪色的布甲,甲片上绣着水纹,和雪粮道红绳上的针脚很像。最底下的一艘船里,躺着具完整的骨骼,手里还攥着块木牌,牌上刻着“护南岸”三个字,笔画被水泡得发胀,却依旧有力。
“他们守的不是船,是南岸的百姓。”吴仙望着那具骨骼,念归幡上的星纹突然聚成道蓝光,钻进冰缝,水底的沉船突然发出“嗡嗡”的响,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吹哨。冰面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从里面钻出些带水的芦苇,芦苇上结着透明的冰珠,珠里映着水军们的笑脸。
石勇的虚影从冰缝里升起来,还是那个络腮胡的汉子,长槊插在冰里,对着吴仙拱手:“末将石勇,谢仙长记起水军的弟兄们。”他身后跟着无数水兵的虚影,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却都挺直了腰,齐声喊:“参见记起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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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破苍穹问天请大家收藏:()破苍穹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阿芷把两生草插进冰缝,草叶立刻疯长起来,顺着沉船的缝隙往下钻,很快从河底拖出面残破的军旗,旗上绣着“永安水军”四个字,被水泡得发灰,却在草叶的光里渐渐恢复了红色。“草说水底的石头都在记着你们的名字,”她笑着流泪,“说你们没被鱼吃了,被石头抱住了。”
墨渊将青铜哨子放在军旗上,哨子突然自己响了起来,声音清越,像在召唤同伴。河面上的冰开始大面积融化,露出底下的沉船,阳光照在船板上,那些暗红的血渍竟化作点点红光,顺着水流往南岸漂去,在岸边的沙地上拼出无数个名字——“石勇”“水生”“木筏子”……有的是名,有的是绰号,却都带着水的灵气。
“原来他们的名字,早被水流带到了南岸。”吴仙望着那些名字,念归幡上又多了颗星辰,这颗星辰带着水汽的湿润和青铜的冷硬,星纹里淌着凿船的闷响、哨子的锐鸣、水流的哗哗声,还有水兵们最后那句“护南岸”,壮烈得像首沉在水底的战歌。
冰面彻底化尽时,断云渡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一条宽宽的河,水流清澈,河面上漂着带水的芦苇,南岸的沙滩上,那些红光拼出的名字渐渐渗进土里,长出成片的红蓼花,像给河岸系了条红带。
“往南走是‘归雁滩’。”墨渊望着南岸的红蓼花,“我师父说那里是当年伤兵休养的地方,有个女医官,带着几个姑娘,救了好多人,最后却没等到雁南飞。”
阿芷的两生草指向南岸的沙丘,草尖的水珠里映出片简陋的茅屋,屋前晒着些草药,有株半枯的雁来红,红得像团火。
吴仙握紧念归幡,幡面上对着归雁滩的星纹正亮着,那光芒带着草药的苦涩和女子的温柔,像只手在轻轻抚摸伤口。他知道,那个女医官和她的姑娘们,定用草药和针线,缝补过无数破碎的生命,她们的名字或许就藏在药罐里,埋在茅屋下,等着被人在风中念起。
红蓼花在河风中轻轻摇晃,花瓣落在水面上,顺流而下,像无数个漂流瓶,载着水军的名字,也载着对下一段故事的期待,往南岸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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