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归幡的星光在冰崖上投下流动的暖芒,那些被断念蚁啃噬得模糊的物件,竟在光里渐渐舒展轮廓。吴仙望着崖顶那道幽深的冰缝,幡面星纹突然剧烈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深的执念。
“断念蚁的巢穴该在冰缝最深处。”吴仙指尖划过幡面,将方才从残信里拾起的暖光凝作一枚光点,“它们怕的不是星光,是这些念想里藏着的‘不肯忘’。”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化作数道玄色流光,沿着冰崖的裂纹向上攀援,链环撞在冰壁上,发出清越的回响。“这冰缝是忆寒水的源头,三百年前我师父用‘锁心石’镇过崖底,若锁心石松动,断念蚁便会顺着寒脉往上爬。”
阿芷的两生草此刻竟抽出一丝嫩绿的新芽,芽尖顶着颗露珠,露珠里映出冰缝深处的景象:无数墨色蚁虫簇拥着一团暗紫色的雾,雾里裹着块半碎的青石,石上刻着的“守”字已被啃得只剩个竖钩。
“草说那石头在哭。”阿芷踮脚往冰缝里望,声音带着怯意,“它说自己守了三百年,可越来越多的人对着冰崖说‘忘了吧’,它的力气就越来越小,连蚁虫都拦不住了。”
吴仙纵身跃上一块突出的冰岩,念归幡在他手中展开,星纹里飞出无数细碎的光丝,像蛛网般缠向冰缝。光丝触到冰面的刹那,整座崖壁突然发出嗡鸣,冰里冻着的物件纷纷震颤:那封写着“待我归”的信,信纸边缘竟透出淡淡的朱砂痕,像是有人在信尾按了个模糊的指印;断弦的琴上,冰棱凝成的弦突然发出一声清响,虽短促,却带着琴音本应有的暖意;连那艘冻着“归”字的木船,船舷边的人影似乎微微侧过脸,露出半张被冰霜覆盖的轮廓。
“是锁心石在应。”墨渊紧随其后,镇山链缠住吴仙的腰际,以防冰面打滑,“我师父当年刻在石上的不是‘守’,是‘记’——记着未说的话,记着未赴的约,这些念想聚在一处,比任何符咒都能镇住寒脉。”
三人顺着冰缝边缘的冰棱向上攀爬,越往深处,寒气越重,断念蚁的嘶鸣声也越发刺耳。那些墨色的虫豸在冰层里穿梭,留下蜿蜒的墨痕,所过之处,被冻的念想便会黯淡几分。吴仙不时挥动画幡,星光扫过,墨痕便会消融,露出底下被啃噬得残缺的物件。
“这里有个孩子的鞋。”阿芷突然指着一道冰褶,两生草的嫩芽轻轻点在冰面。冰里冻着只小小的虎头鞋,鞋尖绣着的老虎眼睛被蚁虫啃去了一只,只剩个空洞的墨点。但在星光映照下,另一只完好的虎眼竟透出点蜡黄的光,像是孩童留下的体温。
吴仙将灵力注入光丝,缠向虎头鞋。冰面缓缓化开一个小孔,里面飘出段细碎的童声:“娘说踩着虎头鞋,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可冰好冷,鞋也冷……”话音未落,几只断念蚁突然冲破冰层,直扑那缕童声,墨色的虫身在空中化作一道黑影。
“孽障!”墨渊的镇山链骤然收紧,链环上的流云纹亮起金光,将蚁虫狠狠砸向冰壁。蚁虫撞上冰面,发出甲壳碎裂的脆响,化作一滩墨汁,却很快被冰层吸收,只留下道更深的黑痕。
“它们怕金火。”吴仙眸色一凛,念归幡的星纹里竟燃起几点赤金色的火苗,那是从熔金铺带出来的余温,“熔金铺的金能焐热誓言,这火苗就能烧断蚁虫的根。”
他挥动幡面,赤金火苗顺着光丝飞散,落在冰缝深处。断念蚁的嘶鸣声瞬间变得凄厉,纷纷向暗紫色的雾团退去。那团雾剧烈翻滚,里面的锁心石碎块发出悲鸣,石上仅存的“守”字竖钩,此刻竟渗出细密的血珠。
“快到了。”吴仙能感觉到念归幡的震颤越来越急,幡面星纹映出的景象也越发清晰——三百年前,一个穿青衫的修士正往崖底埋石,石上刻着“记”字,他身边站着个戴银冠的少年(想来是年轻时的墨渊),手里捧着个陶罐,罐里飘出淡淡的墨香。
“师父,为何不用符咒镇崖?”少年问。
青衫修士抚着石面笑:“符咒能锁形,锁不住心。你看这冰崖里冻着的,哪样不是人心头的坎?让它们记着,等哪天想通了,愿意把坎变成路,这冰自然就化了。”
画面散去时,三人已抵达冰缝最深处。这里没有冰,只有一块方圆丈许的石台,台中央便是那团暗紫色的雾,雾里的锁心石碎块正不断渗出石屑,而无数断念蚁正围着雾团蠕动,将啃来的残念化作墨汁,注入雾中。
“原来锁心石不是被蚁虫啃碎的。”吴仙望着石屑飘落的方向,那里的冰层下,竟冻着无数刻着“忘”字的木牌,“是人心自己碎的——太多人来这儿许愿‘忘了吧’,这些话落在石上,比蚁虫的牙更利。”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缠上暗紫色的雾团,链环金光暴涨:“师父说过,锁心石的根在‘念’上,有人记,它就长;无人记,它就朽。吴仙道友,能不能让那些被冻住的念想,再喊一声‘我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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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破苍穹问天请大家收藏:()破苍穹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吴仙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灵力注入念归幡。这一次,幡面星纹不再放出光丝,而是化作一面巨大的光镜,映出冰崖里所有被冻的物件:信上的朱砂指印、琴上的残弦、船上的人影、虎头鞋的余温……还有无数看不清模样的物件,都在镜中渐渐清晰。
“记着未寄的信,记着未弹的琴,记着未归的船……”吴仙的声音在冰缝里回荡,带着灵力的震颤,“记着虎头鞋要踩的路,记着金镯上刻的名,记着所有说过‘不会忘’的话!”
光镜里的物件突然齐齐发亮,那些被断念蚁啃噬的残缺处,竟涌出暖金色的光。冰崖上的冰层开始大面积碎裂,冻在里面的念想化作无数光点,顺着冰缝涌入,像百川归海般扑向暗紫色的雾团。
“吼——”
雾团发出一声不似虫豸的咆哮,无数断念蚁从雾里冲出,却在触到光点的瞬间化为飞灰。锁心石的碎块在光点中震颤,石上的“守”字竖钩渐渐舒展,与周围的光点交织,竟重新拼出个完整的“记”字。
随着“记”字成形,暗紫色的雾迅速消散,露出石台底下的景象:无数细小的根须从石缝里钻出,缠向冰崖各处,每根须上都挂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映着不同的人脸——有等待归人的姑娘,有盼儿回家的母亲,有倚栏远眺的旅人,还有个穿绿布衫的姑娘,正对着块金片笑,手里举着颗禾苗。
“是念想的根。”墨渊望着那些根须,镇山链上的金光渐渐柔和,“它们本就该扎在这些念心里,是断念蚁和‘忘’字把它们扯断了。”
吴仙收起念归幡,幡面上新增的那颗星辰此刻亮得温润,星纹里淌着冰融的清光,混着熔金的暖,还有无数细碎的人声,像千万人在轻声说“我记着”。
阿芷的两生草突然指向北方,嫩芽上的露珠映出片茫茫雪原,雪原尽头有座孤塔,塔尖缠着黑色的锁链,锁链上挂着无数铃铛,却没有一丝声响。
“草说那边好安静。”阿芷歪着头,“连风都不说话,像所有声音都被锁在塔里了。”
墨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镇山链上的流云纹突然凝出层薄冰:“是寂音塔。三百年前我师父在那儿封过‘妄言咒’,说人这张嘴,最会说违心的话,把真心说假了,把假意说真了,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分不清——那塔里锁的,就是这些被说乱了的心音。”
吴仙握紧念归幡,幡面的星光在冰缝的寒风里明明灭灭,映出他眼底的沉静:“金能熔,冰能化,话一旦说出口,哪怕被锁在塔里,也该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三人转身离开冰缝时,身后的冰封崖正发出簌簌的声响。那些冻结了不知多少年的冰层在暖光里消融,化作清澈的水流,顺着崖壁蜿蜒而下,水流里漂着无数发光的碎片——是信上的字迹,是琴上的残弦,是虎头鞋的布纹,都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像无数被重新拾起的念想,正随着春水奔向远方。
远处,那艘冻着“归”字的木船已从冰里挣脱,船帆在融风中轻轻舒展,“归”字被阳光照得发烫,船舷边的人影终于转过身,露出张带着笑意的脸,仿佛正朝着某个方向轻声说:“我回来了。”
吴仙望着这一切,念归幡上的星纹轻轻颤动,似在应和着无数跨越了时光的回音。他知道,前路的寂音塔或许藏着更复杂的心绪,但只要念归幡能映出真心,再乱的言语,终会露出原本的模样。
风往北吹,带着冰融的清润,也带着熔金的余温,像在为无数被记起的约定,唱一首漫长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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