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之核 第18章 小巷深处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林恩的声音里裹着难掩的雀跃，指尖无意识地在父亲日记的深棕封皮上摩挲。皮质封面因常年触碰已泛出温润的光泽，就像巴顿那双布满老茧却能妙手回春的手。

自从在巴顿的铁匠铺见识过那手拆解重组机械的精妙技艺，他便清晰地知晓“觅得良才”的悸动，而巴顿口中那位擅长机械组装的朋友，无疑是给这支刚搭起骨架的机械团队注入灵魂的关键拼图。

巴顿重重点头，背上的铁皮工具箱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箱角还贴着一张褪色的贴纸，那是他十岁时给父亲画的小铁锤。“格瑞家的铺子不远，就在平民区最里头的‘铁屑巷’。

别看地方偏，整条巷子里都是抡锤子的老伙计，三教九流的人不敢往这儿闯，安全得很。”他说着便迈开长腿，熟稔地拐进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狭窄巷口，林恩攥紧日记紧随其后，艾莉娅提着裙摆小心避开脚下的水洼，橡木则背着半人高的行囊，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刚踏入巷口，一股混杂着灼热铁屑、呛人煤烟与潮湿泥土的气味便猛地钻进鼻腔，带着工业与市井交织的粗粝感。与铁砧城主干道上那些挂着鎏金贵族徽章、门庭若市的大铁匠铺不同，这里的巷子连青石板都没铺齐整，坑洼处积着前几天下雨留下的浑浊泥水，踩上去发出“啪嗒啪嗒”的黏腻声响，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凉丝丝的。两侧的铁匠铺多是低矮的石木结构，屋顶盖着锈迹斑斑的波纹铁皮，风一吹就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像是无数平民工匠在低声诉说着生活的艰辛。

“你瞧那边。”巴顿伸手指向左侧一间敞着门的铺子，铺门口堆着半人高的废铁堆，阳光落在上面反射出冷硬的光。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正抡着脸盆大的铁锤砸向烧红的铁坯，“叮。当！叮。当！”的巨响震得空气都在颤，火星像金色的萤火虫般溅在斑驳的土墙上，留下点点焦黑的痕迹。“那是老霍，专打农具的老手。去年贵族突然涨了三成‘资源税’，他差点把铺子抵给高利贷还债，还是巷子里的老伙计们凑钱帮他渡的关。”

说话间，一行人路过另一间铺子，门口的小板凳上坐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光景，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正用一块破布费力地擦拭着一把生锈的镰刀。看到巴顿的身影，她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淬了光的铜铃，脆生生地喊：“巴顿哥！你又来找人呀？”

巴顿放缓脚步，笑着冲她挥挥手：“是啊，找格瑞叔有点事。你爹呢？”“我爹去城外的农场送锄头啦！”小姑娘仰着小脸回答，目光又好奇地黏在林恩三人身上，尤其是看到艾莉娅身上那袭绣着银线藤曼的精灵族长裙时，嘴巴张成了小小的O形。在铁砧城这种凡躯级平民扎堆的地方，别说精灵，就连见过贵族侍女的人都寥寥无几。

艾莉娅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目光，温柔地冲小姑娘弯了弯眼。她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自然魔力，像羽毛般拂过路边一朵不起眼的蒲公英。下一秒，那朵蒲公英突然“呼”地散开，白色的绒絮乘着微风打转，吓得小姑娘“呀”地叫了一声，手里的破布都掉在了地上，飞快地躲到铺子门后，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透过门缝偷偷打量。

橡木见状，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艾莉娅，压低声音打趣：“你这一手，在平民区都能被当成‘神女显灵’了。”艾莉娅白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别胡说八道，铁砧城的魔力监察队比猎犬还灵，要是被他们发现我私自动用魔力，不仅我麻烦，连这些平民都要被牵连。”林恩也点点头，补充道：“确实得小心，马库斯现在对非贵族魔力使用者查得正严。”

巴顿领着众人在巷子里七拐八拐，脚下的路愈发泥泞，空气中的铁腥味也愈发浓重。终于，在一间更显破旧的铺子前停下。这间铺子的木门已经掉光了漆，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头纹理，门楣上挂着一块发黑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格瑞铁匠铺”五个字，木牌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显然有些年头了。铺子的窗户敞开着，里面传来“叮、叮、当”的打铁声，节奏不快，却每一下都透着股稳如泰山的沉劲儿，像是在敲击着某种不可动摇的信念。

“就是这儿了。”巴顿压低声音说，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老旧声响，像是不堪重负的叹息，铺内的打铁声瞬间戛然而止。众人走进铺内，一股混杂着机油、炭火与铁锈的热气扑面而来。

不大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工具：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凿子、钳子、扳手，地上摆着半成品的锄头、犁铧，角落里还堆着几箱齿轮和弹簧。靠里的铁匠炉还燃着微弱的火苗，橘红色的光映在墙壁上，跳动出温暖的光斑。炉边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青年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一把旧犁，低着头似乎在检查修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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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枯荣之核请大家收藏：()枯荣之核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青年的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肩膀却宽得像能扛起千斤重担，后背因为常年弓着打铁而微微隆起，脊梁骨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下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像是一根紧绷的弓弦。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几缕黑发黏在上面，鼻尖沾着两点黑亮的铁屑，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还带着几分刚被打断工作的茫然，像被突然吹灭的炭火。

“巴顿？你怎么来了？”青年正是格瑞，他看到巴顿，脸上的茫然褪去几分，转而露出疑惑的神色，目光扫过林恩三人时，眉头瞬间拧紧，警惕像潮水般涌了上来，“这几位是？”

巴顿连忙走上前，拍了拍格瑞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粗布衣服上的褶皱：“都是自己人，别紧张。这位是林恩，我们现在跟着他做事。”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声音压得更低，“格瑞，我们来找你，是有件关乎铁砧城所有平民命运的大事想跟你商量。”

格瑞的眼神愈发警惕，他把手里的旧犁轻轻放在工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随后拿起桌边一块沾着机油的抹布，慢慢擦着手上的污渍，动作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拖延：“大事？巴顿，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就想安安稳稳修修农具，挣点小钱给我娘买药。别的事我可不敢掺和。去年老吴就是因为在酒馆多嘴议论了几句贵族的‘魔力税’，第二天铺子就被监察队抄了，人现在还在西边的矿场里受苦呢，听说每天要挖十个时辰的矿，稍微慢一点就要挨鞭子。”

林恩看出格瑞眼底的顾虑，主动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得像捧着一颗滚烫的心：“格瑞兄弟，我们不是来让你惹麻烦的，相反，我们是来解决麻烦的。”他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折叠的羊皮纸，指尖轻轻展开。

羊皮纸边缘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翻看过多遍。他将图纸递到格瑞面前，“你看这个，这是马库斯要建造‘魔力掠夺器’的草图。他想把所有非魔力者当成行走的魔力罐，用这些尖锐的管道插入我们的身体，抽取生命力来供贵族享用，到时候整个铁砧城的平民都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格瑞的目光落在羊皮纸上，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虽然不懂那些复杂的齿轮传动原理，但草图上那些像毒蛇般缠绕的管道、连接着的牢笼式“人形容器”，还有底部标注的“每小时抽取魔力上限”，都让他浑身泛起寒意，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针在刺着皮肤。“这……这是真的？”他声音有些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抹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贵族们已经把我们压榨得够狠了，赋税涨了一次又一次，现在还要……还要抽我们的命？”

“千真万确。”艾莉娅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带着精灵族特有的清澈与安抚力量，像山涧的清泉流过心田，“我是星叶部落的艾莉娅，马库斯的人已经毁了我们的家园，抓走了不少族人去做实验。现在他的矛头又指向了铁砧城的凡躯级平民，再过一个月，‘魔力掠夺器’就要建成了。我们组建了种族联军，就是要阻止他的阴谋，但我们缺少懂机械的人才，没法破解他的魔力装置，更没法制造对抗的武器。”

巴顿在一旁补充道：“格瑞，你最擅长机械组装了，去年你帮我把那个从冰原废都运来的机械齿轮组拼起来的时候，我记得光零件就有三百多个，你硬是凭着记性和手感，三天就给装好了，连图纸都没要。林恩他们需要你这样的好手，我们可以一起制造‘魔力稳定装置’，让平民也能安全使用魔力，不再受贵族的欺负，让你娘以后再也不用为了药钱发愁。”

格瑞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猛地走到铺子门口，警惕地朝巷口望了望。夕阳已经开始西斜，巷子里的铁匠声稀疏了些，只有几个放学的孩子在追逐打闹。确认没人偷听后，他才转身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脸上满是挣扎。“我……我想加入你们。”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早就受够了贵族的气，我爹就是因为给伯爵府打造武器时慢了半天，就被他们打断了腿，躺在床上三年，最后还是因为没钱买药走的……可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我娘年纪大了，肺痨病犯起来连床都下不了，离不开人照顾。要是我走了，贵族要是找上门来，我娘一个人……”说到这里，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拳头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林恩看到他的样子，心里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上前一步，语气郑重地说：“格瑞兄弟，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你为难。”他指了指身边的橡木，“我们在平民区有个临时据点，是一间废弃的仓库，橡木已经用德鲁伊的能力清理过了，还在周围种了能预警的荆棘丛，安全得很。我们可以安排两个人把你母亲接到据点里，那里有艾莉娅在，她的草药比城里最好的医生都管用，一定能照顾好你母亲的身体。而且据点周围有我们的人24时辰巡逻，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立刻就能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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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枯荣之核请大家收藏：()枯荣之核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橡木也点点头，拍了拍胸脯，瓮声瓮气地说：“我用杂草魔力在据点周围布了三层感知阵，只要有带着魔力波动的人靠近，阵里的草叶就会发出响声，我立刻就能知道。而且据点后面有个秘密通道，直通城外的森林，万一出事，也能安全转移。”

格瑞看着林恩三人真诚的眼神。林恩的眼睛里满是坚定，艾莉娅的目光温柔而充满力量，橡木的表情憨厚却透着可靠。又看了看巴顿鼓励的目光，心里的挣扎渐渐褪去，像是冰雪被暖阳融化。他想起小时候，父亲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格瑞，爹没本事，不能给你出头，但你要记住，做人不能光为自己活，要是有机会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千万别退缩。”那时候他还不懂这句话的重量，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好！”格瑞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如铁，“我加入你们！”他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个磨得发亮的小铁锤。那是他八岁时父亲送他的礼物，锤柄上还缠着他亲手编的布条。“但我得先回家看看我娘，跟她交代一下。”

“我们跟你一起去。”林恩说，“也好顺便安排人把你母亲接到据点。”格瑞点点头，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铜锁，锁上铁匠铺的门。他领着众人往巷子深处的家走去，脚步比来时快了些，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格瑞的家就在巷子尽头的一间小土房里，墙壁是用黄泥糊的，有些地方已经开裂。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扑面而来，混杂着阳光的味道。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一张掉漆的桌子和两把缺了腿的椅子，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盖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被子，正闭着眼睛休息，呼吸有些急促。

听到动静，老妇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看到格瑞，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像枯木上开出的花：“格瑞，你回来了？”

“娘，我回来了。”格瑞快步走到床边，握住母亲枯瘦的手，她的手背上布满了青筋，像老树根一样。“这位是林恩他们，是我的朋友，想请我帮个忙，可能要离开几天。”他没有细说具体情况，怕母亲担心，只是简单解释了几句，然后把林恩等人的安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老妇人虽然身体不好，但心思却通透得很，她拉着格瑞的手，用干枯的拇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孩子，娘知道你做的是正经事，娘不拦你，去吧，别担心娘。”她又看向林恩等人，眼神里满是感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谢谢你们照顾格瑞，也谢谢你们愿意照顾我这个老婆子，你们都是好人啊。”

林恩连忙说：“大娘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艾莉娅走到床边，从随身携带的绣花草药包里拿出一根银针，给老妇人把了把脉，然后拿出三包用棉纸包好的草药：“大娘，这是安神和补气血的草药，您每天早上用温水煮一包喝，喝完躺一会儿，对身体有好处。我每隔两天会来看您一次，给您换药。”

格瑞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两件粗布衣裳、一双布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层层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块小巧的平安符，上面绣着粗糙的“平安”二字，针脚歪歪扭扭，却是他母亲亲手绣的。“这是我娘去年求的平安符，带上它，她也能放心点。”格瑞把平安符贴身放好，又给母亲掖了掖被角，仔细地把被边压在母亲身下，才不舍地跟着众人离开。

走出土房，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像融化的金子般洒在狭窄的巷子里，给斑驳的墙壁、泥泞的路面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格瑞回头望了一眼自家的土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暖，他的眼神里满是坚定。他知道，自己这一走，不仅是为了自己不再受压迫，更是为了母亲能安享晚年，为了铁砧城所有像他们一样被贵族踩在脚下的平民。

“走吧。”巴顿拍了拍格瑞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振奋，“莉莉和杰克还在据点等着我们呢，咱们的机械军团，马上就要凑齐了。”格瑞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将巷子里熟悉的铁腥味刻在心里，然后和林恩等人一起，朝着临时据点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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