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站在自家小铁匠铺那扇褪色的木门前,指腹反复摩挲着门板上那道深浅不一的菱形刻痕。那是他十二岁生辰时,父亲粗糙的大手裹着他的小手,一起刻下的第一枚铁匠标记。如今木纹已被岁月与炉火的烟熏浸得发黑,刻痕边缘却被无数次无意识的触摸磨得圆润,依旧清晰如昨,像一枚嵌在门上的时光印记。
要不再看看?老铁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被炉火熏哑多年的沙哑,像砂纸轻轻擦过生锈的铁片。他手里捧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花白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银光,皱纹如老树皮般深刻的脸上,眼神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郑重。
巴顿转过身,眼眶在夕阳的映照下微微发红。他这才发现,师傅不知何时换上了那件只有在城主巡查或家族重要仪式时才穿的深蓝色粗布褂子。褂子的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细密的毛边,却洗得发白透亮,连衣角的褶皱都熨烫得平平整整。
不了,师傅,该看的都看过了。他吸了吸鼻子,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铺内。墙角的牛皮风箱还保持着最后一次拉动的弧度,拉杆上被手汗浸出的包浆发亮;工作台上散落着半块没打磨完的马蹄铁,铁屑还沾在边缘,旁边放着他惯用的那把平头凿;甚至连他昨天修复那柄断剑时用的麂皮软布,都还规规矩矩地叠放在工具箱旁,上面还沾着几点未擦净的机油。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熟铁、炭火与木柴混合的味道,每一个角落都刻着他从蹒跚学步的孩童到挺拔少年的印记,藏着父亲打铁时的灼热体温与师傅教他辨音识铁的叮咛。
老铁匠缓缓走上前,将油布包裹递到巴顿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让巴顿的手臂微微一沉。这是你爹留下的那把火纹锤,当年他就是用这把锤打出过让城主亲自登门夸赞的破晓短刀师傅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暖意,我给你重新磨亮了锤头,换了后山百年的松木做新柄,还缠了防滑的牛皮绳。你带着它,不管到了联军的军营还是天涯海角,都别忘了自己是铁砧城平民区走出来的铁匠。
巴顿双手接过包裹,指尖触到油布上粗糙的纹理,掌心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与厚重。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一角,只见锤头泛着冷冽的暗银色光泽,经过千次打磨的表面如镜面般光滑,锤身上用錾子雕刻的火焰纹路在夕阳下流转着光影,仿佛一簇蛰伏的火焰随时会腾起燃烧。
这把锤他小时候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拿过,那时只觉得重得能压垮稚嫩的肩膀,挣得满脸通红也只能让锤头在地上挪半寸,如今握在手里,却觉得那重量格外踏实,顺着掌心传遍四肢百骸,像是父亲的手在身后稳稳托住他。谢谢师傅……他声音哽咽,深深弯下腰,额头几乎触碰到师傅布满老茧的手背,那上面还留着无数道被火星烫伤的疤痕。
老铁匠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递过来,像小时候他学打铁砸到手时那样温柔。傻孩子,哭什么。你爹要是还在,看到你能跟着林恩阁下做大事,指不定要提着酒壶去酒馆跟老伙计们吹上三天三夜。师傅的声音带着笑意,眼角却也泛起了水光,记住,铁匠的骨头要像淬火后的精钢一样硬,就算到了联军里,也别让那些贵族出身的军官欺负了去。要是想家了,就看看这把锤,锤身上的火纹就是铁砧城的火,师傅和这间铺子都在这儿等你回来。
巴顿直起身,用力点头,将火纹锤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整个铁砧城的牵挂与嘱托。他最后看了一眼小铁匠铺,看了看那面挂满工具的土墙,看了看父亲留下的那台锈迹斑斑的铁砧,然后转身,缓缓带上木门。
一声,旧铜锁扣上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他仿佛听到了父亲打铁时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听到了师傅教他用耳朵分辨铁水温度的话语,听到了自己第一次成功修复城主府机械零件时的欢呼,甚至听到了小时候在铺子里追着猫跑的嬉闹声。这些声音像细密的纹路,深深镌刻进了他的骨血里,成为永不褪色的记忆。
林恩、艾莉娅和橡木站在不远处的巷口,身影被夕阳拉得颀长。林恩穿着那件标志性的墨绿色长袍,银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动,他看着巴顿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背影,想起自己离开星叶部落母亲故居时的场景。
那时他也是这样,在门口站了许久,仿佛要把家里的每一寸景象都刻进脑海。心中泛起一阵强烈的共鸣,让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法杖。艾莉娅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递过一块绣着细小藤蔓图案的干净手帕,低声说:让他好好告别吧,这里是他生长的根,拔根的时候总是最疼的。
巴顿走到巷口,将火纹锤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后的帆布背包里,与那本封面泛黄、边角卷起的机械修复笔记并排放在一起。那本笔记是他用三个月修好邻居家的织布机换来的,上面记满了他自己摸索出的修复心得。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脸上的不舍渐渐被一种坚定取代,像是淬火后的钢铁终于定了型: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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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枯荣之核请大家收藏:()枯荣之核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四人沿着平民区蜿蜒的石板路前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是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锁链。铁砧城的傍晚总是格外热闹,收工的铁匠们扛着工具哼着小调回家,铁工具碰撞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妇女们在巷口支起小摊,吆喝着卖刚出炉的粗面包和热汤,麦香与肉汤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勾得人肚子咕咕叫;孩子们追逐打闹着穿过人群,手里拿着用铁皮做的小玩具,笑声清脆如铜铃。
巴顿一路上不断遇到熟人。卖豆浆的王婶系着沾着白浆的围裙,笑着从木桶里舀出一碗温热的豆浆塞到他手里,巴顿啊,外面冷,拿着暖暖手,到了联军可别冻着。修鞋的老约翰坐在小马扎上,挥着手里的钉锤打招呼,小子,出去了可得给咱平民长脸,要是当了大官,别忘了回来照顾你约翰叔的生意!就连之前他帮着修复过风箱的张铁匠,也从铺子里探出头来,嗓门洪亮如钟:巴顿,要是去外面闯出名堂,别忘了给咱铁砧城的铁匠争口气!让那些贵族瞧瞧,咱平民的手艺不比他们差!
巴顿一 一回应着,眼眶又一次热了起来,手里的豆浆碗传来阵阵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以为的牵挂是这间小铁匠铺,是父亲留下的铁砧,其实真正的牵挂是这些在苦难中相互扶持、彼此温暖的平民。
他们或许平凡得像路边的野草,或许在贵族面前会显得胆怯懦弱,却在骨子里藏着对美好生活最朴素的渴望,藏着在绝境中也不放弃的韧性。我会的!他朝着张铁匠大声喊道,声音响亮得让路过的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贵族家仆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却在看到林恩身上的精灵徽章时,悻悻地移开了目光。
看来你在这儿很受欢迎。林恩走在他身边,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平民投向巴顿的目光里,没有谄媚,只有纯粹的善意与真切的期待。
巴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根微微发红:大家都是苦过来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以前我帮他们修修农具、补补工具,他们就给我送点刚蒸的馒头,或者告诉我哪里的废墟里能捡到没被锈蚀的机械残骸。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其实铁砧城的平民都很聪明,只是贵族们把知识和技术当成了私产,不让我们学认字,不让我们接触更好的锻造工艺。要是能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肯定能造出比贵族工坊里更好的东西,甚至能修复那些传说中的古老机械。
橡木拍了拍他的肩膀,宽厚的手掌带着草木的清香,放心,等我们打败了马库斯,推翻了这压迫人的秩序,就给平民们建一座最大的铁匠学校,让你当校长,教他们机械修复和锻造技艺,让所有人都有机会靠自己的手艺过上好日子。
艾莉娅也点头附和,浅金色的头发在夕阳下闪着光:到时候,我们把城外的废弃矿场改造成工坊区,引进星叶部落的魔法灌溉技术,让铁砧城不止是铁匠之都,还会成为整个瓦洛兰大陆最有名的机械之都。
巴顿听着他们的话,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样鲜活的场景:平民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在宽敞明亮的工坊里围着图纸讨论,手里拿着精密的工具;孩子们围着巨大的机械模型好奇地提问,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再也没有贵族家仆来随意呵斥,再也不用因为交不起高额的魔力结晶税而担惊受怕,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踏实的笑容。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仿佛这样就能更快地抵达那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走到平民区与商业区的交界处时,一阵尖锐的争吵声突然刺破了傍晚的热闹。只见几个穿着华丽丝绸服饰的贵族家仆,正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为首的那个家仆穿着绣着银线花纹的外套,一脚狠狠踢翻了老妇人的药筐,草药散落一地,绿色的枝叶和褐色的根茎在石板路上滚得到处都是。老东西,不长眼睛吗?敢挡我们家大人的路,活腻歪了?他扬起手里的皮鞭,鞭梢带着凌厉的风声,就要朝老妇人瘦弱的肩膀抽去。
住手!巴顿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铁匠特有的金属质感,想也没想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他挡在老妇人面前,高大的身影如一座铁塔,眼神像淬了火的钢铁,带着不容侵犯的怒火。那几个家仆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笑: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管我们伯爵家的事?知道我们家大人是谁吗?信不信把你扔进矿坑当奴隶!
林恩等人也迅速跟了上来,艾莉娅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帮老妇人捡拾散落的草药,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橡木则站在巴顿身侧,高大的身躯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气息,无形的压力让几个家仆的笑声戛然而止。林恩看着那些家仆,眼神冰冷如霜: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手无寸铁的老人,这就是铁砧城贵族教给你们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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