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在账房梁上晃,灯芯噼啪爆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粉墙上,像两团扭打在一起的墨渍。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胶卷边缘,焦洞处的纸灰簌簌落在算盘上,混着她前夜躲爆炸时蹭的墙灰,在算盘珠上堆成个小丘。
"从头来。"顾承砚的拇指抵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将胶卷往灯前挪了挪。
他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打湿了月白长衫的领口——这是他昨夜第三次说这句话。
胶卷上的小字被放大后,在灯影里忽明忽暗,像爬满纸面的黑蚂蚁。
苏若雪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摸出块绣并蒂莲的帕子,先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才低头凑近胶卷。
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点皂角香:"你看这里,'白鸦需尽快确认身份'后面有个括号,写着'七人组'。"她的指尖点在"组"字上,指甲盖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那是前日他在霞飞路给她买的凤仙花染的。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半月前商会茶会上,穿月白旗袍的白小姐端着茶盏对他笑,说"顾先生的绸庄,该是民族工业的旗";想起三日前码头上,穿墨绿裙的白小姐替他挡住日商推来的货箱,裙角沾了泥也只是轻笑。
原来那些温柔都是网,网里裹着七根带刺的针。
"还有这个。"苏若雪的声音突然发涩,她翻到胶卷最后一页,"'核心为影委叛逃者'。"
影委。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年前那场腥风血雨他记得太清楚——租界报纸用整版登过"影子委员会"成员名单,次日就有三人死在黄浦江里,浮尸心口都插着带血的鸢尾花。
原主纨绔时跟着狐朋狗友去看过热闹,他穿越后翻旧报纸,在边角发现过一行小字:"秘书沈某失踪,疑携密档投敌"。
"沈清澜。"他脱口而出。
苏若雪猛地抬头,手里的胶卷"啪"地落在桌上。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德资银行的沈翻译?
半年前被指泄露机密,报纸上登过她的照片——"她突然顿住,从抽屉里翻出本旧报纸,泛黄的纸页哗啦啦响,停在第三版右下角。
照片里的女子穿掐腰西装裙,短发烫成大波浪,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尖。
"对,就是她。"顾承砚的指节叩了叩照片,"钟楼下那次,我看见白鸦的影子。"他想起五日前的雨夜,他跟踪日商松本,转过外白渡桥时,瞥见钟楼阴影里立着个穿墨绿裙的身影,等他追过去,只捡到半枚翡翠耳坠——和照片里沈清澜戴的那对,一模一样。
窗外的更夫敲过三更,梆子声惊飞了梁上的夜枭。
苏若雪将报纸推到他面前,指尖在"冯·霍夫曼"四个字下划出深痕:"德资银行大班,半年前力保沈清澜,说她是被诬陷。"她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怕惊碎了什么,"后来沈清澜被辞退,冯·霍夫曼也调去了柏林总行..."
"所以她现在替谁做事?"顾承砚喃喃自语,忽然攥紧了桌角。
他想起林文昭胶卷里那句"重点盯'汇通信托'",而汇通信托的大股东,正是刚从柏林调回上海的冯·霍夫曼。
次日的商会茶会设在和平饭店顶层。
顾承砚站在落地窗前,看霞飞路上的电车"叮铃"驶过,玻璃倒影里,阿福正弯腰替他整理袖扣——那枚翡翠袖扣里,藏着他让钟表匠改装的窃听器。
"都放好了。"阿福的声音像蚊子哼,"花厅的留声机后,茶柜的铜壶底,连冯经理的雪茄盒里都塞了。"他退后半步,目光扫过顾承砚腰间鼓起的皮夹——里面装着苏若雪连夜抄的德英对照词典。
茶会开始时,留声机放着《夜来香》,银质茶盘相撞的脆响里,英籍经理亨利的声音突然拔高:"沈小姐?
我上月在百乐门还见着她!"他端着香槟杯晃了晃,酒液溅在西装前襟,"替冯·霍夫曼做事?
那老东西在柏林憋了半年,怕是要在上海掀风浪!"
顾承砚的手在皮夹上按了按,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亨利的脸在水晶吊灯下泛着潮红,领带歪到锁骨,活像只灌了酒的火鸡。
隔壁桌的日商松本眯起眼,指尖在桌布上敲出摩斯密码的节奏——那是"警惕"的意思。
散会时,顾承砚借递名片的机会,将张写着"今晚十点,外白渡桥"的纸条塞进亨利掌心。
亨利醉眼朦胧地捏了捏,打了个酒嗝:"顾先生够朋友!"他踉跄着往外走,西装后襟沾了块茶渍,像朵蔫掉的红玫瑰。
"该去接若雪了。"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表盖内侧的夹层还留着林文昭胶卷的焦味。
他转身时,瞥见松本站在楼梯口打电话,听筒贴在耳边,嘴型分明是"沈清澜"。
黄包车穿过霞飞路时,暮色正漫过屋顶。
顾承砚掀开布帘,看见苏若雪站在绸庄门口,穿月白斜襟衫,手里攥着份《申报》——头版标题是"德国领事馆明晚举办招待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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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请大家收藏:()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抬头时,路灯正好亮起,将她的脸照得透亮,眼里有簇小火苗在跳:"顾郎,我昨日去申报馆送账册,听见说晚宴要请上海有名的记者..."
顾承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跳下黄包车,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新点的胭脂——那是他今早出门前,她缠着他点的。"若雪..."他刚开口,她就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报纸:"我记得你说过,记者证的钢印,和商务印书馆的排版机最像。"
晚风卷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藏着的记者证外皮。
顾承砚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想起昨夜破译胶卷时,她用算盘珠当砝码,说"算珠能拨乱账,也能拨乱局"。
他伸手替她系紧领口的盘扣,声音轻得像落在瓦当上的露水:"明晚,我在领事馆外等你。"
苏若雪的笑容更深了。
她将报纸折起,露出第二版的小广告——"新月照相馆,证件照立等可取"。
远处传来电车的铃铛声,她踮脚在他耳边轻声道:"记得让阿福把排版机擦干净。"
暮色里,两人的影子渐渐重合,像两株并蒂的莲,根须在地下缠得更紧了。
### 第196章 暗宴与仓
霞飞路的暮色还未褪尽,德国领事馆的铁艺大门已挂起两盏羊角灯。
苏若雪的皮鞋跟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敲在自己心跳上——月白斜襟衫外罩着的灰呢子大衣口袋里,记者证硬壳硌得大腿生疼。
她抬脸对门卫笑,喉间泛起昨夜顾承砚替她点胭脂时的温度:"申报馆的陈小姐临时发烧,我替她跑个场。"
门卫的手电光扫过证件钢印,光斑在她眼尾跳了跳。
苏若雪想起今早阿福擦得锃亮的排版机——铅字压出的"申报"二字,连油墨晕染的弧度都和真证分毫不差。
门卫"咔"地收了手电:"进去吧,记者席在东厅。"
宴会厅的水晶灯刚亮起,银器相击的脆响里,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绕过端香槟的侍应生,目光扫过人群——穿墨绿裙的女子正站在留声机旁,短发在灯光下泛着栗色光泽,正是报纸上的沈清澜。
"沈小姐这半年在柏林可还习惯?"穿条纹西装的商人举着酒杯凑过去。
沈清澜端起茶盏抿了口,笑意在镜片后若隐若现:"倒学了些新东西。"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随身的鳄鱼皮手包,苏若雪的呼吸一滞——那动作和胶卷上"白鸦需确认七人组"的批注字迹,连腕骨的弧度都像一个模子刻的。
她攥紧大衣口袋里的微型相机,假装整理发梢,镜头对准沈清澜的手包。"咔"的轻响被留声机里的爵士乐盖过,取景框里却突然映出半张纸片——"明华大厦307,14:00-16:00"。
苏若雪的心跳漏了一拍,正欲再按快门,身后突然响起低语:"今晚八点,老码头仓库,白鸦要见你。"
声音像片薄冰擦过耳后。
她猛地转头,只看见穿黑西装的背影闪进走廊。
宴会厅的暖气突然变得灼人,苏若雪摸出帕子擦汗,帕角的并蒂莲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那是顾承砚亲手绣的。
她将相机塞回口袋,转身时撞翻了侍应生的托盘,银叉"当啷"落地。
"对不住!"她弯腰去捡,余光瞥见沈清澜的手包拉链开了道缝,露出半本烫金笔记本。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借捡银叉的动作快速扫过——扉页上的"白鸦行动日志"几个字,像烧红的铁钉钉进视网膜。
老码头仓库的霉味裹着潮风灌进领口。
顾承砚的粗布短打沾着煤渣,帽檐压得低低的,盯着仓库门上方斑驳的"福记"二字。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柄缠着的红绳是苏若雪今早塞给他的——"避邪"。
仓库门缝里漏出的光忽明忽暗。
顾承砚贴着墙根绕到后窗,指尖刚碰着窗沿,脚下的木板突然发出"吱呀"轻响。
他僵在原地,借着月光看见脚边半根细铁丝——从房梁垂下来,末端系着个铜铃。
"圈套。"他喉间溢出冷笑。
原主纨绔时跟着赌坊混混学的"局中局",此刻倒成了破局的钥匙。
他退后半步,摸出火柴划亮,火光照见墙角堆着的麻包——缝隙里露出半截导火索,还沾着新鲜的火药味。
仓库里的灯"啪"地熄灭了。
顾承砚猫腰钻进草垛,听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三个穿黑衫的人踢开仓库门,为首的举着煤油灯,光晕里露出松本的鹰钩鼻:"顾承砚要是敢来,就把他和这堆炸药一起送进黄浦江!"
顾承砚的手指抠进草垛里。
他想起苏若雪塞在他内衣口袋里的密信——"松本今夜调了码头守卫",原来不是调虎离山,是引君入瓮。
他摸出怀里的口哨,对着窗口轻轻吹了声,草垛后的暗格里立刻传来细碎的响动——那是阿福今早埋下的捕兽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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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请大家收藏:()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脚步声渐远后,顾承砚从草垛里钻出来,袖口沾了片草叶。
他蹲在炸药堆前,用短刀挑开导火索,露出里面被替换成棉线的芯子——这是他昨夜在绸庄后巷,用苏若雪的绣花线换的。
仓库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顾承砚正靠在柱子上擦短刀。
穿男装的女子裹着风进来,月白立领衬得脖颈像截新折的藕。
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炸药包,停在顾承砚脸上:"风起于青萍之末。"
顾承砚的短刀"当"地落在地上。
他想起三年前在金陵大学听的那场讲座,主讲教授最后念的正是这句话。"止于微澜之间。"他哑着嗓子接,喉结动了动,"林教授?"
女子摘下面纱,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闪了闪。
这张脸比记忆中清瘦,眼尾却还留着当年在课堂上被学生起哄时的笑纹:"我叫沈清澜。"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也是白鸦的指挥官。"
顾承砚的手在发抖。
他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雨夜——林文昭教授替他挡了特务的子弹,血溅在《国富论》的扉页上。"您...不是..."
"假死。"沈清澜将油纸包推过去,"当年影委要清理门户,我带着密档躲去了柏林。
冯·霍夫曼是老相识,他的银行账户替我藏过不少东西。"她的指尖敲了敲油纸包,"今晚约你来,是要给你看样东西。"
油纸包展开,里面是封贴着火漆的信。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火漆印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徽章,落款的"陈敬棠"三个字,正是三年前报纸上登过"坠机殉国"的军政部次长。
"他还活着?"顾承砚的声音发颤。
沈清澜没有回答。
她转身走向门口,月光在她背上镀了层银边:"信里有上海工业界的名单,还有日商在闸北的军火库位置。"她的手搭在门把上,"顾先生,现在知道为什么白鸦要藏在阴影里了吧?"
门"砰"地关上。
顾承砚借着墙角的煤油灯拆开信,墨迹未干的字迹在昏黄里浮动——是标准的颜体楷书,横折钩的笔锋像把淬过毒的刀。
他的指腹抚过"保存工业火种"几个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仓库外,黄浦江的浪声突然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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