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晨霭笼罩着北川县临时安置点,一夜细雨刚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消毒水和一种更沉重的、挥之不去的灰烬气息。在几排蓝色的救灾帐篷之间,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支起了一列列简易的桌椅,顶上覆盖着巨大的防水帆布——这便是延期的高考考场。
李玄策独自一人,踩着泥泞与碎石混杂的地面,沉默地走过这片肃穆的营地。他深灰色的夹克下摆沾染了泥点,步履有些沉重,并非仅仅因为脚下的路。昨天城南老宅暴雨中的对峙,妹妹李月竹那张在警灯映照下惨白绝望的脸,还有王海那声嘶力竭的哭喊——“那些人抓了她女儿!”——像冰冷的铁钩,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口。家族诅咒的阴云似乎从未真正散去,只是换了一种更狰狞的方式缠绕上来。
他的目光投向考场区域。时间尚早,已有不少考生安静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们大多穿着不合身的、由各地捐赠的衣服,脸上带着灾难留下的疲惫与超越年龄的沉静。一个瘦小的男生正用左手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面前印有“北大附中捐赠”字样的文具袋,他空荡荡的右袖管被仔细地别在衣侧。李玄策的脚步顿住了。他认得那孩子,是几天前在一处危楼搜救现场发现的幸存者,当时他的右手被沉重的预制板死死压住……
一阵低沉而规律的读书声随风飘来,打断了李玄策的思绪。声音来自考场边缘一顶半敞开的帐篷。几个身影围着一盏应急灯,书本摊开在膝盖上,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那是几位家在更偏远山区的考生,昨夜才被安置到这里,此刻正抓紧最后的时间温习。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们专注的侧影,那微弱却执着的声音,是这片死寂废墟上最顽强的脉动。
就在这时,大地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嗡鸣。李玄策瞬间绷紧了身体,经验让他立刻判断出这是一次强烈的余震!地面猛地左右摇晃起来,帐篷剧烈抖动,帆布顶棚哗啦作响!考场区域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余震!大家稳住!别慌!护住头!” 监考老师们嘶哑的喊声几乎同时响起。
李玄策的目光瞬间锁定考场中央。只见支撑巨大帆布顶棚的一根临时金属支架,在剧烈的摇晃中发出刺耳的呻吟,根部固定处的泥土簌簌崩落,眼看就要倾倒!一旦倒下,沉重的帆布和金属架将直接砸向下方的几十名考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橄榄绿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警戒线外猛扑过去!那是一名年轻的解放军战士,他用自己的肩膀,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撞在了那根摇摇欲坠的支架上!金属冰冷的棱角瞬间硌进他的肩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被压得几乎弯曲,双脚深深陷入泥地。但他死死地顶住了!用血肉之躯,为考场撑起了一扇岌岌可危却坚不可摧的门框!
震动在十几秒后平息。考场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哭泣。灰尘如同细雪,从帆布缝隙和震动的支架上簌簌落下,飘洒在考生们的头发上、试卷上、手背上。
那个失去右臂的瘦小男生,此刻正用左手紧紧按着桌上被震得差点飞走的试卷。几粒微尘落在洁白的卷面上。监考的女老师快步走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极其轻柔、极其小心地,替男孩拂去了试卷上的灰尘。她的动作那么轻,仿佛怕惊扰了纸上刚刚落定的梦想。男孩抬起头,眼眶微红,用力抿了抿嘴唇,对老师点了点头。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左手拿起笔,低下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开始书写。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坚定而清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又像种子在奋力顶开头顶沉重的冻土。
李玄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家族的阴影、妹妹的痛苦、王海的指控……这些巨大的重量,在这一刻,似乎被这无声考场中弥漫的另一种更磅礴的力量暂时托住了。是生的韧劲,是对未来的孤注一掷。
他悄然转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口袋里,加密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屏幕上跳出赵小满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四个字:“‘茶’已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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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城,“听雨轩”茶楼。竹帘低垂,丝竹隐隐。二楼临河的雅间“竹韵”,檀香袅袅。
赵小满一身考究的浅灰色亚麻唐装,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俨然一副儒雅茶商的模样。他正笑吟吟地给对面两位客人续水。主位上的胖子姓胡,是本地某大型物流公司的老板,旁边坐着一个眼神锐利、穿着低调但面料昂贵的精瘦中年人,被称为“郑总”。
“胡老板,郑总,尝尝这泡正岩肉桂,”赵小满手法娴熟,紫砂壶嘴流出一道琥珀色的水线,茶香四溢,“水路细腻,岩韵足,难得的山场气。这年头,能喝到点真东西不容易啊。”
“赵老板是行家!”胡胖子嘬了一口,啧啧称赞,“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油价涨得人心慌,运点东西比登天还难!钱赚不到几个,麻烦倒是一堆接一堆。”他抱怨着,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旁边的郑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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