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风,在二月初的寒流里,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瑟,吹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撞在紧闭的卷帘门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阳光是有的,苍白地铺在水泥地上,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那是一种刺鼻的、时刻提醒着人们身处特殊境地的味道。
在江城体育中心临时改建的方舱医院里,陈晓芸蜷缩在自己的病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却还是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钻。她望着头顶高高的穹顶,巨大的钢架结构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投下冰冷的阴影。这里曾经是喧闹的赛场,此刻却安放着数百张整齐的白色病床,像一片沉默的白色岛屿。咳嗽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医护人员轻声的叮嘱和仪器低微的嗡鸣,构成了这座“生命方舟”特有的背景音。
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在她初来乍到的几天里,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听着关于病毒的种种可怕传闻,想到与自己一同被隔离、却在不同区域的丈夫赵强,还有家中年迈的父母,无助感几乎将她淹没。她只是一个在南方工厂里踩缝纫机的普通女工,春节回家探亲,怎么就一头撞进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晓芸姐,量体温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晓芸转过头,看到了穿着厚厚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面屏的护士林小雨。即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那双眼睛依旧透露出熟悉的关切。林小雨是李氏家族早期资助培养的社区医疗志愿者之一,也是最早一批响应号召进入方舱的医护人员。防护服上,用马克笔画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旁边写着她的名字和一句“加油!”,这是她们辨认彼此的方式。
陈晓芸顺从地伸出手臂,看着体温计的数字。“36.8,挺好的。”林小雨的声音透过面屏有些发闷,但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别担心,咱们是轻症,好好吃饭,按时吃药,配合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看隔壁床的张老师,昨天还教你打太极呢。”
顺着林小雨的目光,陈晓芸看到隔壁床那位头发花白的退休教师张明德,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神态平和。他察觉到目光,睁开眼,对陈晓芸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张老师是这里的“精神支柱”,总是用他渊博的知识和乐观的态度开导大家,组织大家在有限的空间里做简单的活动,甚至还带头在床边看书。
“嗯,谢谢小雨。”陈晓芸点点头,心里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一些。她拿起枕边一本翻旧了的《平凡的世界》,这是张老师借给她的。书页的油墨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竟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平静。文字里的苦难与坚韧,仿佛与眼前的现实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她开始学着像张老师一样,在阅读中寻找片刻的安宁。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因为焦虑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张老师温和地开口:“小周啊,心浮气躁伤身体。来,跟我一起,吸气——呼气——把烦恼都吐出去。这病啊,也怕好心态。”小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做了起来,慢慢地,呼吸平稳了些。陈晓芸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丝弧度。在这片白色的海洋里,人与人之间的守望相助,像点点星光,驱散着恐惧的阴霾。
林小雨仔细记录完体温,又检查了陈晓芸的氧饱,确认无虞后,才走向下一个床位。她的护目镜边缘已经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脚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脊背依然挺直。她看到一位阿姨正费力地想拿远处的水杯,立刻快步走过去:“阿姨,我来!”动作麻利而轻柔。防护服下,她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热的气息,但她眼神里的专注和坚持,从未改变。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北方城市。
市立医院门诊楼前,寒风凛冽。苏婷,一名年轻的儿科护士,看着理发师手中锋利的剪刀,最后留恋地摸了摸自己及腰的长发。乌黑顺滑的发丝,是她珍视了多年的宝贝。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婷婷……”她的丈夫王磊站在一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拥抱很紧,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微微的颤抖。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化作了这个沉默而用力的拥抱。他怕一开口,就会泄露自己的担忧和不舍,更怕动摇她的决心。
“照顾好爸妈,还有……等我回来。”苏婷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她挣脱丈夫的怀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对着理发师点点头:“剪吧。”
咔嚓、咔嚓……
一缕缕青丝飘落在地,像黑色的丝绒,很快被寒风吹散。冰冷的剪刀贴着脖颈的皮肤划过,带来一阵战栗。苏婷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当最后的长发落下,镜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留着极短寸头的女孩,显得脸庞更加清瘦,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淬炼过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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