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公堂之外,能听到簌簌竹叶声,荀奕折返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清癯、矮小的人影。
“下官见过荀大人。”
李浑渊捋了捋胡须,皮笑肉不笑地抱拳。
荀奕脚步微顿,停下脚步,眼神平静无波。
“与荀大人同朝为官日久,下官失察,此前竟未拜会过您。”
李浑渊跟上他脚步,继续说,“此案牵连甚广,朝内诸公皆明哲以自保,求情的怕被殃及为同党,弹劾的又担心自己成了第一只出头鸟,唯独荀大人愿意挺身而出,令下官敬服。”
兰溪荀氏,累世清名、百年不腐,早在大魏立国之先,便已站在权力的金字塔尖。
这样煊赫的氏族,昔年相府当权时,荀奕宅前门可罗雀。
“奉皇命行事而已。”
荀奕笑着说,“你很了解陈纪安这个人。”
李浑渊说:“他毕竟当过我的上官。”
“他也曾充任过我荀氏的门生。”
荀奕说,“我曾与家兄对谈,他都不敢说了解他这个人。”
昔年陈纪安千难万险,在大雪隆冬敲开了上山的门,盘缠耗尽、衣衫褴褛,只剩下一口气,若是不收留,恐怕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从幽州自兰溪,数百里山路,匪盗霍乱,这人徒步而来。
他族兄荀折看他可怜,允他做荀氏家仆。
说是家仆,却还是充作良籍,那家仆端茶倒水、人情往来,极为殷勤热络,周全到挑不出错处。
到了开春之际,他已经在荀氏落脚,认齐了许多人,荀南玉允他做了伴读,与他同窗读书。
后来荀折为他取字,陈纪安一介无名小卒,拜入荀氏门下,可谓一步登天。
彼时,陈白尚未弱冠。
荀折少见的笑着同他说:“纪安天赋、毅力极佳,南玉再年轻两岁,恐怕也比不过他……只是心性不定,纲常礼法于他如耳旁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太急躁了。”
他对陈白寄予过厚望,认为这个人能担得起著书立经、国之重臣的担子,甚至“致君尧舜,令天下平”
他的族兄就看走眼过这一遭。
哪里是心性不定?
分明是狼子野心。
陈纪安少年登科、前路无量,若愿意走正路,于地方积攒经验,恐怕数十年后,可为大魏肱股之臣。
偏偏他选择了最短视、最铤而走险的一条路。
荀奕后来想,也许这人一开始便对族兄说了谎,数百里山路,翻山越岭,岂能徒步而来?
若真是说谎,恐怕所图甚大;若不是,凭这人的毅力、决心,更令人心惊肉跳。
他在赌一个没可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