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遥知要说的事,问过晏星河之后,还是上报给了苏刹。
此事有些微妙,最近浮花照影那边爆发了一种热病——
按理说,山林精怪炼出了妖丹庇护,就好比修士辟谷之后自带一层百秽退散的清气,凡人稍不注意撞个脑袋摔个腿,或者遇到黑心店家吃坏了肚子,就要卧床数月折腾个死去活来,而这些东西妖族一辈子也不会遇到。
这场热病来得颇为蹊跷,瘟疫一样,给浮花照影那群灵狐们卷了个从头到脚。
然而,这事儿让楚遥知顾虑的点在于,一则热病虽然来势汹汹,小半个山谷的狐狸都遭了殃,但是没有人因为这病丧生。
少数死的那几个,是由于灵狐天性柔软敏感,村里钻进条大蟒蛇都能给吓死一两只,他们受不了发病的痛苦选择自尽。
换句话说,就是这热病不致命。
另外一个叫楚遥知望而却步的原因,是苏刹这事儿精本身,他虽然也是个四只脚大尾巴的狐狸精,却从来没把浮花照影当成自己家。
铁索桥那儿吵了个掺着冷风的架,回去之后连续好几天,晏星河和苏刹谁也没搭理谁。
苏刹这死狐狸好似成了脱缰的野马,每天睡醒之后就往后宫温香软玉里钻,左拥右抱混了个天昏地暗,每天晚上侍寝的美人要三个起步,以前搜罗回来没时间碰的,都给他逮着机会尝了个鲜。
偏偏晏星河每天还要面对面的跟他禀报事务。
他狐狸爪子一挥,潇洒的把挑子往那儿一撂,招蜂引蝶宫大大小小的事儿全压在晏星河头顶上,每天累死累活转得像个陀螺,回来还要看那臭不要脸的窝在寝宫跟美人玩捉迷藏。
晏星河听说,没有修炼过的凡人发飙的时候会觉得肝火旺盛,枉他修行多年,这几天不光觉得肝火旺,那邪火简直要把他燎穿了去,恨不得一巴掌打出去,把妖大王那寝宫轰成第二个无人生还的赤焰洞。
他想,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死狐狸好色的臭毛病,把他的傻缺美人司连美人带司一窝端了。
想完,又颇为苦恼的把这个念头打散了,闷闷不乐的低头收拾手头的公务。
从来只有大尾巴狐狸拿捏他的份儿,让他翻个身骑在苏刹头上,他哪儿有那个本事。
苏刹听完楚遥知的形容,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
浮花照影这地方是有灵的,苍梧树千年来不枯不灭,如镇守一方的神像庇佑着山谷灵狐,庞大的根系盘虬在地底纵深处,所有的树木都是从它的根上破土而出。
一株花一片叶,哪怕是个庄稼地里偷玉米的耗子,都有灵脉的护佑,里外穿透着灵气,所以对外界来说弥足珍贵的奇花异草,这里随便挑个山坡一抓一大把,立族几百年来,这地方只有**没有天灾。
怎么可能那么倒霉,到了苏刹手上,破天荒的爆出来一个瘟疫。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成为狐王以来,时隔五年,这是他第二次踏入浮花照影。
去的时候苏刹坐进他那威风八面的飞鸾车驾,四只朱雀神鸟在前面拉车。
这玩意儿翼展比凤头鹰还宽,滚着玄火的八只翅膀同时展开,伴随清越嘹亮的凤鸣,飞虹般在妖界上空掠出一道霞光。
所过之处灵光鼓荡,藏在各个山头的妖怪无不仰起脑袋张望,只觉得车驾掠过头顶的一瞬间,朱雀玄火亮起的万千光华,连日光都不能与之争辉。
晏星河这人习惯简朴,一件衣服洗洗晒晒,只要不挂出来什么缝不上的口子,能凑合凑合穿他个十年八年,连屋子里那张成天被叠成方块的被子,都是他刚进招蜂引蝶宫的时候分到的那套。
他心里一直觉得,这飞鸾拉的车驾太招摇,出个门生怕别人不知道招蜂引蝶宫的主人现在不在家。
但是白毛狐狸就这种臭毛病,什么都要最漂亮最精致的,吃的用的一点儿也不肯亏待自己,曾经还试图把招蜂引蝶宫每座大殿每个石阶铺上兽皮,他好光着脚走来走去,到哪儿都不用穿鞋。
不过这个心血来潮的提议被晏星河冷脸否决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白毛狐狸自己库存里的东西,拖出来他自己用,晏星河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抱着剑跟在旁边,顶着玄火和冷风交替扇过来的鬼气流,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站成了车驾前的看门神。
直到楚遥知被热浪燎得受不了,抬袖子挡了挡,他才想起旁边还有个禁不起烟熏火燎的大狐狸,赶紧把人家带到队伍后面躲躲风。
“遥知大哥,等会儿我们要先去见见清风长老吗?”
楚遥知点头,“走之前我送了封信回浮花照影,爷爷应该已经收到了,现在恐怕在家里盼着我们过去。”
晏星河看向前面,纱幔飘飞,车驾里头的那个人影影绰绰的,“但是主人他……”
两个人一打照面,他怕这浑然不知尊老爱老的白毛狐狸,又要在老人家跟前叭叭放毒针。
“没事,到时候我照看着点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