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全部 玄幻奇幻 都市白领 武侠仙侠 言情说爱 军事历史 游戏竞技 排行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悠悠小说网 > 军事历史 > 河东与河西的故事 > 第191章 焦土深根藏春讯 墨淡荒斋立铁肩

1971年的夏末,河西岸的风裹挟着麦秸秆焦糊的气息,沉重地拂过小姬庄低矮的土坯房檐。

村头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叶子黄了大半,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在晒谷场上铺了厚厚一层,又被社员们脚上沾满泥浆的布鞋反复碾踏,最终化作齑粉,融进这片贫瘠的土地里。

空气里还浮动着特殊运动留下的硝烟味,刺鼻而干燥,但若深深吸一口气,又能嗅到一丝微弱的、异样的生机——

公社斑驳的公告栏上,“抓革命促生产”的红漆大字依旧触目惊心,可就在那朱红的下方,一张张写满工分与粮食斤两的秋收预分表,如同新生的苔藓,悄然贴了出来。

学校那被风雨剥蚀的土墙,“以学为主”的新标语,正努力覆盖着去年“砸烂旧教育”口号残留的狰狞墨迹。

姬永海背着洗得发白、边缘已经绽出线头的帆布书包,沉默地穿过晒谷场。

记工员老田正蹲在冰冷的石碾子上,嘴里念念有词,铅笔头在一张被油污和汗渍浸润得发黑的纸上艰难地滑动:

“姬忠年他爹,昨儿割稻子,十分工;

庞四十娘,喂猪八分工……”

姬永海放慢了脚步。

这记分册上一个个或清晰或模糊的数字,竟像一根根倔强钉进河滩淤泥里的木桩,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让人心头微颤的“稳当”。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里那几本磨得卷了毛边的课本。

封面上“小学五年级”的字样几乎被手指摩挲得难以辨认。

这书,比起前两年上课时老师手里挥舞的、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已经是天大的稀罕物,是照亮河西贫瘠精神荒原的一缕微光。

学校的土教室是真正的“土”教室。

黄泥糊的墙壁坑坑洼洼,屋顶的茅草年久失修,每逢雨季,教室里便叮叮咚咚,奏起漏水的交响。

但这学期,那面烟熏火燎的土墙上,竟破天荒地钉上了一张课程表:

上午语文、数学,下午农业基础、革命歌曲。

只是课桌依旧是些缺胳膊少腿的土坯台子,学生们自带的高矮不齐、吱呀作响的板凳,更是让这教室像个杂货铺子。

上课铃那破锣般的嗓子一响,底下便常有按捺不住的学生扯着喉咙起哄:

“老师!开卷考试嘛,不如放我们回家自己琢磨!”

更有胆大妄为的,真敢一把抓起讲台上的粉笔盒,往地上狠狠一摔,梗着脖子喊“师生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关系平等”,硬是把老师堵在教室门外。

每当此时,教室里便瞬间开了锅。

三五成群的孩子聚成一堆。

有人拿着课本念得字错音,不成句;

有人一把抢过别人的作业本胡乱涂抹;

铅笔头在纸上划拉出歪歪扭扭、不知所云的线条,倒也喧嚣出一种病态的热闹。

姬永海是班长。这顶小小的“乌纱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总是在这片混乱达到**时,像棵被狂风吹弯又倔强弹起的芦苇,慢慢地站起来。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干涩,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劲:

“都别闹了!老师教的总比自家瞎琢磨强!”

底下立刻有嗤笑声响起:

“死脑筋!”

但他只是梗着脖子,清瘦的脸颊绷得紧紧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扫过那几个最闹腾的角落。

那无声的压力竟比喊叫更有力,喧嚣竟也一点点地平息下去。

他知道,这年月读书,如同在河西这片贫瘠的盐碱地里栽秧,徒劳得近乎荒唐。

可秧苗再羸弱,总得有人弯下腰,用冻得通红的手,一株一株,颤巍巍地扶起来。

教室的四个角落,仿佛被无形的时光之手,钉上了四个截然不同的刻度。

姬永海坐在最前排,脊梁挺得笔直,课本的空白处密密麻麻爬满了他的批注,字迹清瘦有力,如同他这个人。

隔着三排,田慧法正埋头于课本的封面,铅笔尖飞快地游走,勾勒出一条活灵活现的鱼——

正是昨天在村后那条浑浊小河沟里摸到的那条,尾巴翘得老高,仿佛要挣脱纸面,跃入想象的清流。

最后一排靠窗那个本该属于五年级学生的位置,却被姬忠年大大咧咧地占据着。

他比姬永海还大上两岁,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混进了初中教室。

此刻,他正将脸深深埋进臂弯,睡得昏天黑地,涎水在崭新的“初中一年级”课本上洇开一个深色的、不规则的圆斑,像一枚耻辱的印章。

而隔壁三年级的教室里,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

庞四十像座黝黑的小山,局促地缩在比他矮一头的同学中间。

老师手中的教鞭带着风声,“啪”地一声敲在他面前的土坯课桌上,震起一片细微的灰尘。

“庞四十!这道算术题!上周就教过,掰开揉碎地讲!怎么还不会?!”

老师的质问像鞭子抽打下来。

庞四十猛地缩起脖子,黝黑粗糙的脸上汗水蜿蜒而下,额头那几道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刀刻般的抬头纹更深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河东与河西的故事请大家收藏:()河东与河西的故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已经是他留级的第三个年头。

一年级耗了两年,二年级又耗了两年,

如今在三年级,班里最小的孩子才九岁,奶声奶气地喊他“四十哥”,最大的也不过比他小两岁,却敢仗着个子小、人机灵,公然抢他手里那半个掺了麸皮的窝头。

他也从不恼,只是咧开嘴,露出两颗豁了口的门牙,嘿嘿地傻笑,仿佛那窝头本就不是他的。

这四个从穿开裆裤起就在泥地里打滚、在芦苇荡里疯跑的伙伴,如今像被一阵无情的狂风卷起的蒲公英种子,各自飘零,散落在不同年级的荒芜角落里。

命运的筛子,已开始无声地筛分着他们脚下的尘土。

姬忠年能堂而皇之地坐在初中教室里,全仗着他爹是个老党员。

那年春天,上头“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风声刚吹到村头,这个普通的老党员就揣着两个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白得晃眼的白面馒头,踏进了校长那间同样家徒四壁的办公室。

“我家忠年嘛,”这老党员喷着劣质烟草的烟雾,眯缝着眼,“迟早是要回队里挣工分、顶门立户的。

这学,多读两年少读两年,横竖都是个混。

不如让他早点混个初中文凭,面子上也光鲜些不是?”

校长望着眼前这个连自己名字“姬忠年”三个字都写得歪七扭八、缺笔少画的少年,再看看那两个散发着麦香的馒头,喉咙里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叹息声里,裹着河西教育无声的溃败。

姬忠年对初中课堂里的一切都提不起半分兴趣。

老师唾沫横飞地讲“农业基础”,说什么选种、深耕、合理施肥,他在底下把嘴撇得像破瓢:“净整这些没用的!

不如我爹实在,撒把种子,老天爷开眼,等着收就得了!”

老师满怀激情地讲述“革命历史”,他干脆就数着从屋顶茅草缝隙里漏下来的光斑,一个,两个……数着数着,眼皮就沉重地粘在一起,口水濡湿了崭新的课本。

他唯一上心的是每天放学必经之路——大队部山墙上的工分公示板。

他总要凑过去,踮着脚,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里费力地搜寻自己的。

“姬忠年,割草,三分”,“姬忠年,喂牛,三分”——

这几个工整的墨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就能点亮他浑浊的眼睛。

这实实在在的“三分”,比课本上任何一行印刷体的真理都让他觉得踏实、温暖,那是能换回实实在在馒头的“三分”。

“念书?念书有啥用?” 一个闷热的午后,在浑浊的南三河岸边,姬忠年一边狠狠啃着手里粗糙得硌牙的玉米饼子,一边斜睨着旁边看书的姬永海。

饼子的碎屑沾了他一嘴角。

“你看村西头的刁屠夫,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人家用上学吗?

天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案板上的肥肉油光锃亮!

家里的油罐子,啥时候空过?”

他说这话时,眼睛贼亮,像淬了油的刀子,闪烁着一种原始的、对油腥的贪婪。

“等我长大了,就干这个!一刀下去,白花花、颤巍巍的肥膘往锅里一扔,‘滋啦’一声,那香味儿……啧啧,不比跟这些弯弯绕绕的算术题较劲强百倍?”

喜欢河东与河西的故事请大家收藏:()河东与河西的故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