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现世录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月眠

圣月大教堂东侧，一座名为“月眠殿”的偏殿静静矗立在仿佛永恒的月光下：这座共三层的恢弘建筑，是教堂修士们的居所，外墙主要由月光石和银纹大理石筑成，雕刻着月亮在不同周期的形态变化。建筑各个檐角，同样悬挂着细小的银铃，在清风吹拂下，发出清泉般的脆响。

待雅曼达让执事们把维罗妮卡领到二层的主教套间后，便独自通过一道盘旋而上的银色阶梯，越过用月鲸须编织的门帘，径自走到东南角，一个可俯瞰圣月大教堂主庭院的拱形窗前：倚着这拱形窗，有一个仅供牧首使用的秘仪洗手池。

她甫一踏入这洗手池附近，一道月光丝绸帘幕便在银辉中出现，把整个空间隔开，上方的“永月明灯”自动亮起，经精妙设计的水晶折射路径游走，灯光恰好照亮池面粼粼的波纹而不觉刺眼。

牧首闭目聆听着流水击打在共鸣银板上发出的悠扬单音，手指轻触银丝镜腿，缓缓摘下了那副眼镜。随着她的一声轻叹，她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显露出一丝疲惫的弧度。

她任银色的发丝随意垂落颊边，把眼镜极其轻柔地置入池中乳白色的月心石石面上，用那对已同样变得柔和的银色瞳孔凝视着水流漫过镜片，再用手从新月状的香皂上刮下少许细沫，随着指腹轻抚，冷檀与白梅的香气晕染开来，仿佛她在进行某种微型的净化仪式。

等泡沫冲净，她也不急着拿出，而是用先用仍留香气的指尖，揉按鼻梁两侧：那里有浅浅的红痕，是戴眼镜戴久了所留下的印记。接着，她取来月蛾丝擦手巾轻轻包裹眼镜，带走水珠，才拭干双手。

尔后，将洗净的眼镜举向永月明灯，确认没有留下任何水痕后，她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银色双眸再度变得深邃起来，肩膀舒展，身姿自然而然地挺直，眼睛一闭一睁下，那慈悲、超然的感觉便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雅曼达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在低头注视自己的双手一阵后，她步入观月台，一个半露天的穹顶空间里：这里没有屋顶，可以直接沐浴在月光下，旁边摆着星象仪，用月光石和水晶制成的星球模型正徐徐旋转着。

她恭敬地伫立着，凝视月光流淌的方向，正等待来客的出现。

果不其然，没多久后，原本柔和照耀的月光，好像接到了什么命令，聚集成明亮的光团，再在颤抖中退让到侧面，一个身影便在清冷的阴影中显现，仿佛阴影编织成了人形。

来人轻轻走近，深色的外套在夜色衬托下如同流动的银河，而那头红色短发上恍若有星辰在闪烁：她的面容既熟悉而又陌生，双眸恰似两轮缩小的红色满月，散发着清冷而古老的光辉——她与教堂壁画上的创世母神惊人相似，却又有种鲜活的生命力，以及……深不可测的厚重。

“母神……”雅曼达下意识地低语，但仍保持着牧首庄重的仪态。她微微欠身向前，行了一个标准而优雅的教会礼：“前女皇亲临，实是我等莫大的荣耀。”

“雅曼达牧首，”安德烈娅的声音如远方的月铃草在风中轻响，“抱歉在这时打扰。我刚看了祝圣礼。”她顿了顿，补充道：“很美的仪式。”

牧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双眸闪过一丝了然：“陛下此来，想必不是为了赞许敝会仪礼的亮丽吧？”

安德烈娅微微点头，只是简单说了两个词：“教皇，美生会。”

毋庸多言，牧首已明了前女皇的意思，“了解了。敝会在各地的姐妹们，确实留意到了近期的异样。我会嘱托她们多加留意。”

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安德烈娅的脸庞微微发亮，仿佛月儿被轻云遮住的朦胧光晕，“啊，对了，还有赫卡忒那边。也拜托牧首了。”语毕，这位瓦伦西亚的传奇，就转身融入到了月光中，在光洁的石板上投下奇妙的光影。

‘请放心，陛下。您的教会始终为您服务。’牧首庄重地行礼，再抬起头时，威严与干练自然地流露出来，只是她的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么说来，’雅曼达微微皱眉，返回室内，走到西侧的私人祷告室中，凝望着其中一整面墙的月光石：它天然形成的纹路，恰似方才安德烈娅的侧影。

接着，她把手一扬，圣洁浩瀚的银色光芒涌出，覆盖住整面月光石壁，魔力迅速翻滚着，很快褪去，被银色光芒包裹着的，却是维罗妮卡主教套间内的情景，能看到新任主教此时正盯着手里的一张相片看。

“……”雅曼达的手再一挥，景象就切到了维罗妮卡斜后方，大致能看到相片中是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高挑魔族女性，‘那是……阿黛尔阁下？’

而维罗妮卡此时正以某种近乎狂热的声音低语着，“……你的力量、你的一切……只有我才最了解，陛下她懂什么！……”念叨了一阵后，她的情绪忽然又变得非常低落：“你什么时候才肯回头看看我呢？明明那个时候，在月亮母神的照耀下，我们一起练习魔法的……”

‘没必要看下去了……’牧首摇摇头，手中魔力一收，月光石的墙壁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月亮母神知悉每个人内心最深的黑暗，也欣赏最微小的光明。迷途的牧人啊，你何时才能以清洁的心，重新行走在月辉正道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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