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曾经繁华的“北国春城”,如今只剩断壁残垣与一片死寂。雪下得早,十一月初便已银装素裹,只是那雪地里,常常可见僵硬的轮廓——那是再也起不来的人。城里能吃的早已吃尽,树皮、皮带、观音土,凡是能塞进肚子的,都已成了奢求。
松江路一栋三层公寓楼里,原本住着二十七户人家,如今只剩九人还在喘气。我家住二楼,与对门的张家一向交好。张家媳妇秀梅与我妻子玉芬是同乡,两家常来常往。可上周,秀梅和她五岁的儿子小宝都没能醒来。张大哥痴坐两天,第三天清晨,将妻儿用草席裹了,自己却再没回楼里。
“听见没?”玉芬虚弱地靠在我肩上,“又来了。”
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一步一蹭地挪动。那声音每晚准时出现,从一楼开始,逐户敲门。
“别出声。”我搂紧妻子,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我们的儿子两个月前就走了,才三岁。玉芬自此再没笑过。
脚步声停在对面张家门前,接着是缓慢的敲门声——咚、咚、咚,每一声都间隔许久,仿佛敲门者已耗尽力气。
“张大哥回来了?”玉芬轻声问。
我摇头。张大哥不会再回来,我们都知道。
那脚步声又起,这次停在我们门前。
咚...咚...咚...
我捂住玉芬的嘴,尽管她知道不能出声。我们屏息等待着,门外传来低沉的呜咽,像是风声,又像是人在极度饥饿时肠胃痉挛的声响。
过了不知多久,脚步声才缓缓移开,继续向上。
“明天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树皮。”我说。窗外的榆树早已被剥得光滑如骨。
玉芬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流泪。
第二天清晨,我开门,发现门前留下一地污秽的脚印,黏稠、发黑,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楼上王家的媳妇经过,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又是这个...”她喃喃道,“昨晚也敲了我家门。”
“是什么?”我问。
她四下张望,压低声音:“是饿死的人...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还在找吃的。老李头前天晚上看见了他死去的老伴,跟着她走了,再没回来。”
我背脊发凉。围城以来,饿殍遍野,城里早有各种传闻。有人说饿死的人阴魂不散,会一直寻找食物,直到意识到自己已死。
“别开门,别应声。”王家媳妇叮嘱道,“我公公说,这是‘遗饿’,东北老辈人讲的,大饥之年常有。”
那天下午,我们剩下的九人聚在三楼刘老先生家。他是中学教师,年过六旬,如今也瘦得脱形。
“确是‘遗饿’没错。”刘老先生咳嗽着说,“我祖父经历过光绪年间的大饥荒,说过这种事。饿死的人执念太深,魂魄不散,仍以为自己活着,还在觅食。”
“他们会害人吗?”年轻的赵家女儿问,她父母半月前双双离世。
“不知。”刘老先生摇头,“老辈人说,不能应他们,更不能跟他们走。”
当晚,脚步声又准时出现。这次,它停在一楼周家门前许久,敲门声变得急促起来。
周家还住着周老爹和他十岁的孙子小石头。突然,我们听见开门声,接着是小石头的尖叫。
我和另外几个男人赶紧下楼,只见周家门前,小石头瘫坐在地,指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发抖。
“爷爷...爷爷跟刘奶奶走了...”
我们冲进周家,周老爹已不见踪影。桌上留着一张字条:“我跟秀芹去了,她说那边有吃的。”
秀芹是刘老先生的老伴,一个月前饿死的。
刘老先生看到字条,老泪纵横:“糊涂啊!秀芹早就...”
我们连夜搜寻,却找不到周老爹任何踪迹。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他一动不动坐在一楼储藏室里,手里抓着半块砖头——他是啃着砖头断气的。
恐慌在楼里蔓延。
第七晚,脚步声停在了我家门前。这一次,敲门声异常急促。
玉芬忽然抓住我的手:“是小宝的声音...我听见小宝在叫我...”
我仔细听,门外确实有微弱的童声:“阿姨...饿...”
玉芬眼神恍惚,就要应答,我急忙捂住她的嘴。“不是小宝!”我厉声道,“小宝已经死了!”
她挣扎着,眼泪滚落。门外的声音变得更加急切,开始夹杂着秀梅的呼唤:“玉芬姐...开开门...我们好饿...”
玉芬突然力大无比,一把推开我,扑向门口。我抢上前从后面抱住她,她却已拉开了门闩。
门开了。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地黏稠的黑脚印和刺鼻的恶臭。冷风灌入,我打了个寒颤,赶紧关上门。
玉芬瘫软在地,嚎啕大哭:“他们那么饿...死了还那么饿...”
我搂着她,心如刀绞。
第二天,玉芬发起高烧,不停呓语。刘老先生来看她,摇头叹息:“她心神已散,难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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