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无奈 第97章 跬 步

春光渐老，初夏的气息已在不远处探头探脑。阳光变得颇有几分热力，明晃晃地照着，催得赵秀芬阳台上的小葱和香菜窜高了一截，也催得人心头有些懒洋洋的躁动。生活的河流，在经过春日的萌发与润泽后，似乎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缓的河床，水面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执着地向前流淌。

这平缓，并非停滞，而是一种内在力量的持续积累，体现在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跬步”之中。

陈建国钓鱼的频率固定了下来，成了他每周生活里一个雷打不动的项目。有时能带回几条巴掌大的鲫鱼，有时则空手而归。但他似乎并不太在意收获，更享受的是那个过程。他的渔具包里，渐渐添置了新的小玩意儿——一个更精确的浮漂，一把称手的新折叠椅。他甚至开始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每次出钓的天气、水情和鱼情，字迹工整，带着一种老派技术员的严谨。这份新的爱好，如同在他规律的老年生活里，稳稳地迈出的一小步，拓宽了他的精神疆域，也让他与几位老友的联系更加紧密。

赵秀芬的“阳台农业”也有了新的规划。她不再满足于小葱香菜，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个长条形的种植箱和营养土，兴致勃勃地研究起种植小番茄和草莓。她戴着老花镜，对照着手机上的种植教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比芝麻粒儿大不了多少的种子播下去，每天观察，耐心等待。这份对未知结果的期盼和小心翼翼的守护，是她为自己生活注入的新活力，是另一小步。

小宝身上的“跬步”则更为具体可见。他不再仅仅满足于问“为什么”，开始尝试着自己去寻找答案。学校自然课要求做植物生长观察记录，他选择了奶奶种的小葱，每天测量高度，画下形态变化，还用拼音和歪扭的字迹，认真记录他的“发现”：“今天浇了水，叶子更绿了。”“太阳晒得多，长得快。”那份稚嫩的观察笔记，被赵秀芬像宝贝一样收了起来。这是他在认知世界道路上，独立迈出的、坚实的一小步。

变化也悄然发生在陈远和李静之间。李静的项目管理课程进入了紧张的备考阶段，每周有两个晚上雷打不动地去上课，周末还要抽出大块时间复习。陈远便自然而然地接手了更多的家庭事务。他学会了分辨小宝不同科目作业的检查重点，能熟练地准备几样简单的家常菜，甚至开始研究起儿童营养搭配。这些琐碎，他做得并不完美，有时也会手忙脚乱，但他没有一丝怨言。

一天晚上，李静下课后回到家，已是十点多。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陈远还在书房对着电脑处理工作，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吃了没？锅里温着粥。”他接过李静沉重的背包。

“吃过了，和同学一起随便吃了点。”李静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清亮，“还有最后两章就复习完了。”

“不急，慢慢来。”陈远将她按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盛了一碗温热的南瓜小米粥，“再喝点，暖暖胃。”

没有惊天动地的支持宣言，只有这深夜的一碗粥，和一份无声的体谅与担当。李静捧着那碗粥，看着丈夫在灯光下略显疲惫却沉稳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踏实。她知道，她能够心无旁骛地追逐自己的目标，是因为有人在她身后，稳稳地托住了这个家，为她迈出的每一步，铺平了道路。这相互支撑，共同前进的默契，是他们婚姻生活中，最踏实、也最珍贵的“跬步”。

周末，一家人照例聚在父母家。陈建国兴致勃勃地给小宝看他记录的“钓鱼日志”，赵秀芬则拉着李静去看她刚冒出嫩芽的小番茄苗。陈远陪着父亲下棋，听着他分析上次钓鱼失利的原因，语气像个认真的学生。

“这里程，”陈建国指着本子上的记录，“得一步步走，经验得一点点攒。急不得。”

陈远看着父亲专注的神情，心中蓦然一动。是啊，何止是钓鱼？父母的康复与适应，孩子的成长，他们夫妻的婚姻与事业，乃至这个家从曾经的紧张脆弱到如今的安宁坚韧，哪一样，不是靠着这日复一日、看似平凡无奇的“跬步”积累而成的？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生活的真谛，或许从来不在那些石破天惊的转折点，而恰恰隐藏在这无数个微不足道的“一步”里。是这一步一步的陪伴，一次一次的包容，一点一点的改变，最终汇流成河，将他们带向了如今这片开阔而温暖的水域。

窗外，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屋内，灯火可亲，茶香袅袅。

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只有这涓滴成流的“跬步”，在岁月的长河里，持续地、坚定地，走向更深、更远的未来。每一步，都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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