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炉的轰鸣声裹挟着热浪,在青云瓷厂的车间里经久不散。林夏握着狼毫笔的手微微发颤,目光如炬地锁定在面前半人高的素胎瓷瓶上。瓶身已有大半被青花覆盖,钴料晕染出的层峦叠嶂在素白瓷胎上若隐若现,可他总觉得右下方那抹留白缺了几分灵气。细密的汗珠顺着安全帽边缘滑落,在防护围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而他早已浑然不觉。
小林,这批仿古瓷要得急!车间主任老李的声音裹挟着焦急,从背后传来,客户明天就来验货,这次可是笔大单子!
林夏应了一声,却没放下笔。作为青云瓷厂最年轻的高级画师,他经手的每一件瓷器都力求完美。三年前刚进厂时,老师傅周建国曾对他说:画瓷如写人生,一笔下去,便无回头路。那时的他还似懂非懂,直到第一次烧制失败,看着开窑后开裂的瓷瓶,听着瓷片落地清脆又刺耳的声响,才真正明白这句话沉甸甸的分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厂房铁皮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为他的焦虑伴奏。林夏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手机在工作台上震动,是妻子沈晴发来的消息:儿子今天家长会,你能来吗?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迟迟没有回复。上个月儿子的生日,他也是因为赶工爽约,小家伙到现在还在生闷气。
夏哥!学徒小周抱着一摞瓷胎闯进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三号窑开窑了,有件作品出窑就裂了!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那件作品是他耗时半个月绘制的《春江月夜图》,原本打算参加下个月的陶瓷艺术展。冲进窑房时,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瓷土烧焦的气味。开裂的瓷瓶躺在地上,青花纹饰支离破碎,仿佛他破碎的梦想。月光下本该宁静流淌的江水,此刻化作狰狞的裂痕,刺痛着他的双眼。
可能是釉料配比出了问题。技术部老张蹲在地上查看,眉头紧锁,不过小林,你这次用的分水技法确实大胆,温度稍有偏差就容易开裂。
林夏蹲下身,捡起一块瓷片。画面上的江水还保留着晕染的痕迹,本该灵动的波纹此刻却成了刺目的裂痕。他想起周师傅教他分水时说的话:青花的神韵,全在这一笔水流中。可如今,这水流却成了败笔。
深夜的工作室里,林夏独自对着一盏孤灯。案头摆着失败的瓷片,还有儿子画的全家福。画里三个人手拉手,天空被涂成了奇怪的紫色。手机屏幕亮起,是沈晴发来的照片:空荡荡的教室,儿子趴在课桌上写作业,桌上摆着没拆封的生日蛋糕。照片的角落,还能看到儿子用橡皮擦出的模糊字迹,那是原本写的。
第二天,林夏早早来到车间。他重新调配釉料,在试片上反复试验分水技法。小周站在一旁,看着师傅紧锁的眉头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几次欲言又止。工作室的墙上,还挂着他初入厂时的作品,稚嫩的笔触与如今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见证着他一路走来的艰辛与成长。
小周,把那个仿古梅瓶拿过来。林夏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要用新釉料再试一次。
就在这时,车间外传来一阵喧哗。林夏抬头,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在老李陪同下走进来。为首的中年男人目光扫过工作台,最后落在林夏身上。
这位就是小林画师?男人伸出手,眼神中带着赏识,我是景德镇天工陶瓷的王正明,看过你的作品,很有灵气。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待遇翻倍,还有独立工作室。
林夏愣住了。天工陶瓷是行业内的龙头企业,多少画师挤破头都想进去。可他想起青云瓷厂,想起周师傅手把手教他画瓷的场景,想起那些一起在窑炉前熬夜等待开窑的同事,想起自己在这里度过的无数个日夜。
抱歉,王总。林夏放下画笔,挺直了腰板,青云瓷厂对我有恩,我暂时不想离开。
王正明露出意外的神色,随即笑了:年轻人有骨气!不过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送走客人后,老李拍了拍林夏的肩膀:傻小子,这么好的机会。
林夏摇摇头:这里有我的根。他望向窑炉,新配的釉料正在素胎上晾干,泛着温润的光泽。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洒在未完成的瓷瓶上,仿佛在为他的坚持镀上一层希望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林夏一头扎进实验里。他查阅大量古籍,拜访民间老艺人,甚至跑到景德镇古窑址寻找灵感。在古窑址的废墟中,他仔细研究破碎的瓷片,试图从古人的技艺中找到突破口。沈晴的抱怨越来越多,儿子在电话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冷淡。有次深夜回家,发现儿子在作文里写道:我的爸爸是个瓷瓶,每天只会对着白瓶子发呆。
这句话像根刺,扎得林夏眼眶发酸。可当他站在工作台前,看着素胎上渐渐成型的图案,又忍不住拿起画笔。他知道,自己不仅是在画瓷,更是在和时间赛跑,和传统工艺的流失赛跑。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他的工作室里总是亮着灯,灯光与窑炉的火光相互辉映,照亮了他执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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