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童第一次觉得生活像一潭死水,是在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出租屋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桌上那块孤零零的蛋糕,蜡烛的火苗在微风中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她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每个月拿着固定的薪水,除去房租、水电费和基本开销,所剩无几。
父母在老家务农,身体不算太好,时不时需要她寄钱回去。
这样的日子,一眼似乎就能望到头。
她也曾幻想过能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拥有光鲜亮丽的生活,可现实却像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困住了她。
十六岁的刘晓童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风拂过她藕荷色的绣花连衣裙,裙摆上的缠枝莲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一汪流动的春水。
脚上那双崭新的白色环球网鞋,鞋边还沾着清晨石板路的潮气,是母亲上周刚从供销社买回来的。
“晓童,快点!
电影要开场了!”
&bp;巷口传来同伴的呼喊。
她拎起裙摆小跑起来,网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快的哒哒声,口袋里的绣花针随着动作硌着大腿&bp;——&bp;那是她刚从绣绷上拔下来的,打算看完电影继续绣完枕套上的并蒂莲。
电影院门口的栀子花开得正盛,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
她摸出钱包里仅有的五毛钱,那是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
售票员阿姨笑着接过钱:“丫头片子穿得真俊,这裙子是自己绣的?”
刘晓童红着脸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凸起的丝线。
这裙子是她跟着外婆学的手艺,整整绣了三个月。
外婆总说,好手艺能安身立命,就像巷尾的绣坊老板娘,靠着一双手把两个孩子送进了大学。
散场时夕阳正浓,她沿着护城河慢慢走,看见美术老师在写生。
画里的自己坐在河埠头,白网鞋脱在一旁,裙摆浸在水里,像朵盛开的荷花。
“晓童有双会说话的眼睛。”
&bp;老师说,“该去考美术学院。”
她把画小心折好放进书包,网鞋底沾着的泥沙在石板路上印出浅浅的脚印。
那时她以为,未来就像这绣花针脚,一针一线,总能绣出想要的模样。
变故来得比梅雨季节的雷暴还突然。
那天她刚把绣好的鸳鸯帕装进锦盒,准备送给即将出嫁的表姐,父亲突然摔门而入,手里的搪瓷缸在地上砸出个豁口。
“厂子……&bp;黄了。”
&bp;父亲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絮,“还欠了三万块。”
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头发一夜白了大半。
刘晓童看着家里翻箱倒柜找值钱东西的样子,悄悄把美术学院的招生简章塞进了灶膛。
那夜她第一次失眠,听着父母在隔壁房间压抑的哭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绣花裙的衣角,把丝线都揪出了毛边。
为了还债,母亲去了南方的电子厂,父亲整天蹲在巷口抽烟。
她退了学,接替母亲去绣坊干活。
老板娘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叹着气把工钱从一天两块涨到两块五。
那天她领了工钱,想买双新网鞋&bp;——&bp;旧的那双鞋底已经磨穿,脚趾都露了出来。
路过巷尾的棋牌室时,被里面突然爆发的欢呼吸引。
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举着钞票喊:“一把就赢了半个月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