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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小说网 > 游戏竞技 > 子夜异闻 > 第104章 还阳记

子夜异闻 第104章 还阳记

作者:古皖老村 分类:游戏竞技 更新时间:2025-07-29 15:35:27 来源:全本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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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府地界,光绪二十三年,秋深如刀。耿家村蜷伏在山坳里,让连绵的雨泡得发胀发霉。耿十八蹲在自家那扇破败的、被湿气浸得发黑的木板门前,手里攥着一把枯黄的草药梗子,指尖用力到发白。药罐子在屋角的泥炉上噗噗作响,苦涩的气味混着潮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屋里是母亲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扯着破风箱似的喉咙,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每一声咳,都像钝刀子割在耿十八心上。他娘这痨病,入秋就重了,请来的郎中换了好几个,药渣子倒了几簸箕,那点微薄的家底像指缝里的水,眼见着就漏光了。娘的脸蜡黄凹陷下去,眼窝深得吓人,只剩一口气悠悠荡荡地悬着。

“十…十八…” 娘微弱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气若游丝,“别…别瞎忙活了…娘…娘怕是…不中用了…省下钱…给自个儿…讨房媳妇…”

耿十八猛地站起身,喉头哽得生疼。他胡乱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板。昏暗的光线下,娘蜷在炕上那床硬邦邦、打了无数补丁的旧棉絮里,瘦得像一把枯柴。她费力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绝望。

“娘,您别说这话!” 耿十八扑到炕边,抓住娘枯瘦冰凉的手,那手轻飘飘的,骨头硌人,“有儿子在!一定有法子!我…我再去趟城里!找陈先生!他一定有办法!”

陈先生是镇上回春堂的老坐堂,前些日子来看过,捻着胡须摇头叹气,开了个方子,却也明说了,这药只能吊着命,根治不了。耿十八此刻提起他,不过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

娘没力气再说话,只是闭着眼,胸膛微弱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嘶鸣。

耿十八安顿好娘,揣着家里最后十几个铜板,顶着凄风冷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三十里外的凤阳城奔。雨水冰冷地砸在脸上,顺着脖颈往衣服里灌,他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烧:救娘!哪怕豁出这条命!

凤阳城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出一种湿漉漉的阴沉。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倒映着两旁低矮店铺灰蒙蒙的招牌和行人匆匆的、麻木的脸。回春堂那熟悉的黑底金字招牌就在前头,耿十八的心却沉得更深了。上次陈先生捻须摇头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几乎是冲进药铺的,带进一股寒气和水腥味。药铺里弥漫着浓重复杂的药香,几个伙计在柜台后忙碌,陈先生正戴着老花镜,慢条斯理地翻着一本泛黄的书册。

“陈先生!”耿十八扑到柜台前,声音嘶哑急切,“求您再想想办法!救救我娘!我娘…她快不行了!”他语无伦次,手扒着柜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嵌满了泥。

陈先生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扫过耿十八那张被雨水和绝望冲刷得发青的脸,又落在他湿透打绺、沾满泥浆的粗布裤腿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放下书,捻了捻稀疏的胡须,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耿十八心上:

“耿家后生…你娘这病…沉疴痼疾,非寻常药石可医啊。老夫…倒是知道一个古方,或有奇效…”

耿十八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先生!什么方子?!您说!只要能救我娘,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

陈先生浑浊的目光在耿十八急切的脸庞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他眼中分辨出什么。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沉重,一字一顿道:“此方…需一味奇绝药引——‘离魂丹’。”

“离魂丹?”耿十八一愣,他从没听过这古怪名字。

“非金石草木,”陈先生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耿十八耳朵里,“乃…未及七日之…枉死…男子心尖…三寸血肉!取其猝然离魂、怨气未散之精魄,佐以百年何首乌、天山雪莲等名贵药材,文火煎熬七日七夜…方能成此…‘离魂丹’。” 他说完,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审视着耿十八瞬间煞白的脸。

枉死?男子?心尖血肉?

这几个字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耿十八的脑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取人心?这…这不是杀人害命吗?!他耿十八再穷再急,也从未动过这等伤天害理的念头!

“先…先生…”耿十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哆嗦着,“这…这如何使得?杀…杀人取心…天理难容啊!”

陈先生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碗,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慢悠悠道:“老夫只道此方,取与不取,在你。此丹逆天改命,自然…也需逆天而行。”他呷了口茶,放下茶碗,目光投向门外连绵的雨幕,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不过,此等‘药引’,莫说寻常市井,便是深宫大内,也未必能寻得。世间枉死者多,然七日之限,心尖精血未腐未散者…万中无一。纵有,也多在官家义庄,由仵作看守,岂是常人能近?耿家后生,此路…不通啊。还是…回去…好生尽孝吧。”他挥了挥手,示意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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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子夜异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耿十八失魂落魄地站在柜台前,陈先生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枉死男子…心尖三寸血肉…离魂丹…”。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溺毙。杀人取心,他万万不敢,也做不到。可娘…娘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油尽灯枯?

浑浑噩噩间,他不知怎么走出了回春堂。冰冷的雨水浇在头上,让他打了个激灵。茫然四顾,街市喧嚣,人来人往,却都与他无关。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街角,一块破旧褪色的蓝布幌子映入眼帘——一个歪歪扭扭的“当”字。

当铺!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骤然劈开他混乱的脑海!杀人取心不敢,但…药房里其他的药材呢?百年何首乌!天山雪莲!这些名贵东西,他连见都没见过!可当铺…当铺里有东西就能换钱!他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耿十八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回了耿家村。雨还在下,天色愈发阴沉。他冲进家门,顾不上湿透的衣裳,像一头困兽,红着眼在逼仄昏暗的屋子里翻找起来。破桌烂椅…不值钱。几口破缸破罐…更不值钱。娘陪嫁来的一个薄皮木箱,里面只有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他颤抖着手,掀开炕席,掀开墙角堆着的破草帘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炕尾那个落满灰尘、裹着油布的包裹上。那是他爹留下的唯一遗物——一件压箱底的、据说当年是上好皮子缝制的旧皮袄。他爹活着的时候都舍不得穿几次,临终前说留着给他娶媳妇撑门面。

耿十八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佝偻下腰。他哆嗦着解开油布,露出里面那件灰扑扑、带着浓重樟脑味的皮袄。皮子已经失去了光泽,有些地方被虫蛀了,露出细小的孔洞,摸上去硬邦邦的。他咬了咬牙,把这件承载着父亲最后念想的皮袄紧紧抱在怀里,再次冲进了凄风冷雨之中。

凤阳城,聚宝当铺。高高的柜台后面,朝奉那张肥腻的脸从栅栏后探出来,三角眼居高临下地扫着耿十八和他怀里那件破旧的皮袄。他伸出两根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极其嫌弃地捻起皮袄一角,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立刻皱着眉拿开。

“啧,什么味儿!虫蛀鼠咬,光板没毛!”朝奉拖着长腔,声音尖刻,“也就剩点皮子渣子了,给你…五两银子,顶天了!”

“五两?!”耿十八如遭雷击,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先生!您行行好!这可是我爹留下的好皮子!当年…当年…”

“当年个屁!”朝奉不耐烦地打断他,三角眼一翻,“爱当不当!不当拿走!别杵这儿碍事!”说着就要把皮袄扔出来。

耿十八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五两银子!连那百年何首乌的一根须子都买不来!更别提天山雪莲了!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猛地扑到冰冷的柜台前,双手死死扒着那光滑的木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哀嚎出来:

“先生!求您!再添点!我娘…我娘快病死了!就等着这钱救命啊!求求您发发慈悲!添点吧!”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石板地上,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顾不上疼痛,只求那高高在上的朝奉能生出一丝怜悯。

朝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厌恶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像怕沾上什么脏东西。“晦气!晦气!”他连声骂道,三角眼里满是鄙夷,“要死要活的!当铺不是善堂!就五两!多一个子儿没有!再闹我叫人把你叉出去!”他抓起那张写着“虫蛀旧皮袄一件,当银五两”的当票,连同几块碎银子,像打发叫花子一样,从栅栏下的小窗口扔了出来,砸在耿十八面前的地上,叮当作响。

耿十八僵住了,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血水。那几块冰冷的碎银,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发抖。五两银子…救不了娘…什么都买不到…他所有的希望,连同父亲最后的念想,都被这五两银子砸得粉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捡起那当票和碎银,又是怎么走出当铺的。外面的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心里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陈先生的话,那可怕的“离魂丹”药方,如同附骨之蛆,再次阴冷地缠绕上来。

“未及七日…枉死男子…心尖三寸血肉…”

“此丹逆天改命…自然…也需逆天而行…”

“官家义庄…仵作看守…”

义庄!

这两个字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灼痛了他的眼睛。凤阳城西乱葬岗旁,就有一处官家义庄,专门停放那些无主尸身,或是等待官府勘验的横死之人…那里,会不会有…枉死未及七日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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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子夜异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瞬间缠绕住他所有的理智!恐惧、罪恶感、对母亲的担忧、走投无路的绝望,在他心里激烈地撕扯、冲撞!他猛地停下脚步,站在滂沱大雨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流进嘴里,带着咸腥的铁锈味——那是他咬破自己嘴唇的血。

他抬起头,望向城西的方向。目光穿过迷蒙的雨幕,仿佛看到了那阴森孤寂的义庄轮廓。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叫嚣:去!为了娘!去试试!也许…也许就有呢?取了药引,娘就有救了!至于报应…等娘好了,要杀要剐,他耿十八认了!

这疯狂的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所有迟疑。耿十八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压下了翻腾的恐惧。他不再犹豫,调转方向,朝着城西,朝着那吞噬光明的所在,一头扎进了更深的雨幕和更浓的黑暗之中。

城西乱葬岗,历来是凤阳城最阴森的去处。一片低矮荒凉的土坡上,歪歪斜斜地插着些残破的墓碑,更多的是无名的土包,被雨水冲刷得露出森森白骨。枯树如鬼爪般伸向低垂的铅灰色天穹,几只乌鸦蹲在枝头,发出沙哑不详的啼叫。浓重的土腥气和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令人作呕。

义庄就孤零零地立在乱葬岗边缘,背靠着黑黢黢的山壁。几间青砖灰瓦的平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黄泥。院墙低矮残破,一扇厚重的、刷着劣质黑漆的木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门口两盏褪了色的白纸灯笼,在凄风冷雨中飘摇不定,发出惨淡的光,更添几分鬼气。

耿十八伏在离义庄几十步远的一丛半人高的荒草后面,浑身早已湿透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那扇黑漆大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但想到母亲咳血的模样,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又猛地顶了上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势小了些,天色也彻底黑透。义庄里一片死寂,只有风雨声和远处乌鸦偶尔的啼鸣。耿十八估摸着看守的仵作应该睡下了。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肺管子生疼。他猫着腰,借着荒草和夜色的掩护,像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到义庄低矮的院墙下。墙根堆着些乱石和湿漉漉的枯枝败叶。他手脚并用,踩着湿滑的石头,艰难地攀上墙头,探头往里看。

院子不大,空荡荡的,只有一口废弃的石井和几棵光秃秃的老树。正对着大门的一排平房,窗户都黑洞洞的,只有最西头一间厢房,窗户纸上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隐约传来打鼾声——看来仵作就睡在那里。

耿十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过墙头,落在院子里冰冷的泥地上,溅起一小片泥水。他弓着腰,紧贴着墙根,一步步挪向那排没有灯光的平房。越靠近,那股混杂着石灰、草药和…尸体特有的、难以言喻的冰冷腥甜气味就越发浓烈刺鼻,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终于挪到了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并未上锁。他颤抖着手,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更加浓烈、阴寒刺骨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激得他差点呕吐。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门口透进的一点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几口黑沉沉的、摆在地上的薄皮棺材轮廓,还有靠墙一排蒙着白布的停尸板。

耿十八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小截偷来的蜡烛头和一盒潮乎乎的火柴。嗤啦——!划了好几下,才勉强点燃。昏黄摇曳的烛光,瞬间照亮了这方寸之地,也照亮了停尸板上那些白布覆盖下的人形轮廓。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烛火在他颤抖的手中疯狂跳跃,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和冰冷的棺材上,如同鬼魅乱舞。他强迫自己挪动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步挨近那些停尸板。每靠近一步,那股阴寒的死气就加重一分。

他颤抖着手,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掀开了第一块白布一角。一张青灰色的、浮肿变形的男人脸露了出来,眼睛半睁着,浑浊无光,嘴角似乎还残留着呕吐物。耿十八吓得手一抖,白布落下,烛火差点熄灭。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不是…这人死了怕不止十天了…

他定了定神,又走向下一块停尸板。掀开白布,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面容倒还安详,但身体干瘪僵硬。也不是…

第三块…第四块…都不是新死的,更别提枉死了。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难道…难道真的没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目光落在了最靠墙角的一块停尸板上。那块白布下的人形似乎格外瘦小。他挪过去,颤抖着手,轻轻掀开白布一角。

烛光下,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二十岁上下,脸色惨白如纸,但并未浮肿变形,嘴唇紧抿着,眉头微蹙,似乎死前带着一丝痛苦和不解。最让耿十八心头狂震的是,这年轻人穿着一身短褂,上面沾着大片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污迹——像是干涸的血!颈间一道深紫色的、狰狞的勒痕清晰可见!这…这分明是被人勒死的!而且看尸身状态,绝对未超过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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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子夜异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就是他!枉死!未及七日!

耿十八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巨大的、扭曲的狂喜瞬间压倒了恐惧!找到了!药引!娘的命有救了!

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再没有任何犹豫。他放下蜡烛,从怀里掏出一把磨得雪亮锋利的剔骨尖刀——这是他白日里在铁匠铺外偷的。冰冷的刀柄握在手里,却像是握住了一团火。他盯着年轻人胸口心脏的位置,猛地举起了刀!

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映着他扭曲的脸庞和手中闪着寒芒的利刃。

就在刀尖即将刺破那层薄薄寿衣的刹那——

“孽障!尔敢——!”

一声凄厉尖锐、非男非女、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厉啸,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停尸房里炸响!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无穷的愤怒和阴森鬼气,直刺耿十八的耳膜!

耿十八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手中的尖刀“当啷”一声脱手掉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惊恐万状地抬头望去!

只见停尸房门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矗立着两道极其高大、极其诡异的身影!

左边一位,身着惨白如雪的长袍,头戴一顶尖耸的白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和一条垂到胸前、猩红刺目的长舌!那舌头鲜红欲滴,还在微微颤动!

右边一位,则是一身漆黑如墨的长袍,同样戴着尖顶黑帽,帽下同样是深沉的阴影,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闪烁着两点幽绿如鬼火般的光芒!他手中,赫然拖着一条小儿臂粗、漆黑沉重的锁链!那锁链的尽头,连着一副锈迹斑斑、透着无尽寒气的巨大镣铐!

阴风平地而起,卷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硫磺硝石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停尸房!烛火被这阴风吹得疯狂摇曳,忽明忽灭,映得那黑白二影更加鬼气森森,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勾魂使者!

白影(白无常)那猩红的长舌微微抖动,发出刚才那金铁摩擦般的尖啸,震得耿十八耳膜生疼:“大胆狂徒!竟敢擅动枉死之身!剖心取血!逆乱阴阳!该当何罪!”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黑影(黑无常)则一言不发,但那两点幽绿的鬼火,死死地锁定了耿十八,冰冷得没有丝毫生气。他手中沉重的锁链哗啦一声轻响,如同毒蛇昂起了头。

耿十八魂飞魄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巨大的惊恐让他几乎窒息。求生的本能和救母的执念在恐惧的深渊里疯狂撕扯。他猛地抬头,涕泪横流,脸上混合着雨水、汗水和泥土,狼狈不堪,眼中却爆发出绝望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他不再看那索命的黑白无常,而是朝着停尸板上那枉死青年的尸体,用尽全身力气,将额头狠狠撞向冰冷坚硬的地面!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停尸房里回荡,每一下都带着骨头碎裂般的声响。鲜血瞬间从他磕破的额角涌出,染红了地面。

“鬼差老爷!饶命!饶命啊!”耿十八的声音嘶哑凄厉,带着血沫和哭腔,“小人…小人罪该万死!万死难赎!但…但小人取心…非是为己!实是…实是万不得已!”

他猛地抬起头,任由鲜血糊了满脸,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悲恸和祈求而布满血丝,死死地望向那两道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身影:

“家中老母!痨病沉疴!命悬一线!唯有…唯有此‘离魂丹’可救!小人…小人走投无路!才…才行此禽兽不如之事!求二位鬼差老爷开恩!开恩啊!饶小人一命!只求…只求宽限七日!待小人将这药引送回,救活老母!小人…小人甘愿伏法!魂飞魄散!永堕无间!绝无怨言!求求老爷!求求老爷!”他一边哭喊,一边又重重地将头磕下去,鲜血混着泪水,在地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悲怆绝望的哭嚎在阴森的停尸房里回荡,带着一个儿子濒临崩溃的祈求。白无常那猩红的长舌停止了抖动,帽檐下的阴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黑无常手中沉重的锁链也垂落了几分,那两点幽绿的鬼火闪烁不定。

冰冷的死寂笼罩着。只有耿十八压抑的抽泣和额头鲜血滴落的微弱声响。

良久,白无常那金铁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刚才的暴戾,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缥缈与审视:

“七日…救母?”

耿十八如同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拼命点头,血和泪糊了满脸:“是!是!只求七日!求老爷开恩!小人拿到药引,立刻回家!救我娘!七日之后…任凭老爷处置!千刀万剐!绝无二话!”

白无常帽檐下的阴影转向黑无常。黑无常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微微闪烁,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片刻后,黑无常缓缓抬起那只戴着漆黑手套、枯瘦如柴的手。没有血肉的指骨在惨淡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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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子夜异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只见他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并非金银玉石,而是一块约莫三寸长、两指宽的骨牌。颜色惨白,像是某种大型兽类的腿骨磨制而成,表面布满了天然的、如同血管般虬结的暗红色纹路。骨牌边缘粗糙,透着一股原始的、蛮荒的凶戾之气。

黑无常那幽绿的鬼火落在耿十八身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枯瘦的手指一弹——

嗖!

那枚惨白的骨牌化作一道森然白光,如同活物般,精准无比地射向耿十八的心口!

耿十八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心口猛地一凉!仿佛一块万年寒冰瞬间贴在了皮肉之上!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那枚布满暗红血纹的骨牌,竟如同烙印般,严丝合缝地嵌在了自己心口正中的皮肤上!没有伤口,没有流血,但那骨牌却像是生了根,冰冷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渗透进去,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允尔七日阳寿。” 黑无常的声音第一次响起,低沉、沙哑,如同砂石在磨盘里滚动,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直接敲打在耿十八的灵魂深处,“然…逆天窃命,岂能无罚?”

他那两点幽绿的鬼火死死锁定耿十八惊骇欲绝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判:

“自今夜子时始…每至子时…汝当受‘剜心’之刑!痛楚…如刀绞脏腑!蚀骨灼魂!此刑…一日不减!七日不绝!”

话音未落,黑白二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骤然变得模糊、透明,连同那股弥漫的硫磺硝石气息和刺骨的阴风,瞬间消散无踪!

停尸房里,只剩下耿十八一人,跪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湿透,额头淌血,心口嵌着一枚惨白冰冷的骨牌。烛火恢复了正常的跳动,映着他那张毫无人色、写满了极致恐惧和茫然的脸。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最荒诞恐怖的噩梦。

但心口那刺骨的冰凉,和黑无常那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官和记忆里。

“剜心…之刑?每…每夜子时?”耿十八失神地喃喃自语,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心口。指尖触碰到那枚骨牌,一股钻心的寒意瞬间顺着手指蔓延上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从极度的惊骇中强行拉回一丝神智。七日!只有七日!娘还在等着药引!

求生的本能和对母亲的牵挂压倒了一切。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那枉死青年的停尸板前,捡起掉落的剔骨尖刀。这一次,他的手不再颤抖,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冰寒的空气仿佛冻僵了肺腑。他颤抖着手,解开青年沾血的短褂,露出苍白冰冷的胸膛。找准心脏位置,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刀刺了下去!

锋利的刀刃割开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没有想象中喷涌的热血,只有一种粘稠、冰冷的触感。耿十八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恐惧,凭着记忆中屠夫杀猪取心的模糊印象,颤抖着割开皮肉,摸索着肋骨缝隙,终于触碰到那颗早已停止跳动、冰冷僵硬的心脏。

他咬着牙,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剜下心尖处一块约莫三寸见方的血肉。那肉块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暗红色,冰冷滑腻,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他用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油布,颤抖着将这块冰冷的心尖肉层层包裹好,紧紧揣进怀里,紧贴着心口那枚刺骨的骨牌。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比刚才淋的雨还要湿冷。他不敢再看那具被剖开的尸体,更不敢停留片刻。挣扎着爬起来,吹灭蜡烛,踉跄着冲出停尸房,翻过院墙,一头扎进外面无边的黑暗和冷雨之中,朝着耿家村的方向,亡命狂奔。

怀揣着那块冰冷刺骨、如同冰块般的心尖肉,耿十八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风雨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口那块骨牌散发出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口那枚嵌入皮肉的骨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时辰,他如同一个水鬼般,撞开了自家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娘!娘!药引…药引我找到了!”耿十八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抑制的颤抖。他冲到炕边,也顾不得浑身泥泞湿冷,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包。

炕上的母亲似乎被他的动静惊醒了,费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儿子如同厉鬼般的模样和手中那渗着暗红液体的包裹,蜡黄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即涌上巨大的恐惧:“十…十八…你…你这是…哪来的…血…?”

“娘!您别管!能救您的命!”耿十八语无伦次,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露出里面那块暗红冰冷、微微有些发硬的心尖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阴寒的尸气瞬间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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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子夜异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耿母吓得浑身一哆嗦,惊恐地往后缩:“不…不…十八…这…这是…”

“娘!您信我!”耿十八打断母亲的话,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再解释,也顾不上解释。他手忙脚乱地翻出家里那个熬药的破瓦罐,将早已备好的、用最后一点钱买来的几味普通草药(自然没有百年何首乌和天山雪莲)连同那块冰冷的心尖肉一起丢了进去,又从水缸里舀了些浑浊的冷水倒进去,架在泥炉上,点燃了仅剩的几根干柴。

火光跳跃,映着他疲惫不堪、惊魂未定又充满狂热期待的脸。他守在泥炉旁,用一根破树枝搅动着瓦罐里浑浊的、翻滚着暗红色肉块和草根的液体。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苦涩、血腥浓烈以及某种阴冷**气息的怪味,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耿母躺在炕上,看着儿子专注到近乎魔怔的侧影,看着瓦罐里翻滚的诡异汤药,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却虚弱得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药,熬了足足两个时辰。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透过破窗纸照进来时,瓦罐里的液体已经熬成了粘稠的、近乎黑色的糊状物。耿十八小心翼翼地将这散发着刺鼻怪味的“离魂丹”盛在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碗底沉着一小团暗红发黑、难以分辨的渣滓。

“娘!药好了!快喝下去!”耿十八捧着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凑到母亲嘴边。

那难以形容的气味直冲鼻腔,耿母本能地抗拒,紧闭着嘴,恐惧地摇头。

“娘!求您了!喝下去!喝下去就能好!”耿十八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凄厉,“儿子拼了命才弄来的!您不喝…儿子…儿子就白遭罪了!”他想到昨夜义庄的恐怖遭遇,想到那索命的黑白无常,想到心口那冰冷的骨牌和即将到来的“剜心之刑”,巨大的悲恸和恐惧让他几乎崩溃。

看着儿子满脸血污泪痕、绝望哀求的样子,耿母的心如同被刀绞。她颤抖着,终于张开了干裂的嘴唇。耿十八赶紧将碗沿凑近,将那粘稠、腥苦、冰冷的黑色药糊,一点点灌进母亲口中。

药糊入口,耿母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腥气直冲脑门,胃里翻江倒海,她剧烈地干呕起来。耿十八死死扶住她,流着泪哀求:“娘!忍住!咽下去!咽下去!”

或许是儿子的眼泪和哀求起了作用,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恶心,耿母强忍着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和翻腾的胃液,紧闭着眼,喉咙艰难地滚动着,将那碗粘稠冰冷的药糊,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大半。

药糊入腹,耿母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胃里扩散开,席卷全身,冻得她牙齿打颤,脸色由蜡黄转为一种死气的青白。她蜷缩起来,浑身剧烈地发抖,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耿十八紧张地守在旁边,心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一点点过去,母亲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呼吸似乎变得平稳了一些,脸上那骇人的青白色也褪去了一点,虽然依旧苍白,却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润?耿十八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就在这时——

“铛…铛…铛…”

远处村落里,不知哪座寺庙或祠堂,传来了沉闷的报晓钟声。悠长的钟声穿透雨幕,在清晨湿冷的空气中回荡。

子时…到了!

就在那悠长的钟声余韵未绝的刹那——

“呃啊——!”

耿十八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大虾!双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抓向自己的心口!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烧红的钢刀,从他心口那枚冰冷的骨牌处狠狠刺入!不是切割皮肉,而是直接穿透了骨骼,狠狠地、残忍地剜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用力地、反复地搅动!每一次搅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那痛楚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意志和思考能力!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活生生地挖了出来,被捏碎,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冰冷的骨牌如同烙铁般发烫,又像冰锥般刺骨!极度的灼热和极致的冰寒,两种截然相反却同样致命的痛苦,以心脏为中心,疯狂地肆虐、蔓延!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都在哀嚎!每一寸血肉都在被凌迟!

他像一滩烂泥般从炕沿滑落到冰冷的地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翻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大颗大颗的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上、后背上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他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胸膛,指甲划破了皮肤,留下道道血痕,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源自灵魂深处的、蚀骨焚心的剧痛!

“十八!十八!你怎么了?!”炕上的耿母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想爬下炕,却虚弱得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惊恐绝望的哭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子夜异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耿十八根本听不见母亲的声音。他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永无止境的剧痛!那“剜心之刑”如同潮水般一**袭来,每一次都将他推向更深的痛苦深渊。他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上,身体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他死死咬着自己的胳膊,牙齿深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试图用另一种疼痛来转移这非人的折磨,却徒劳无功。

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那如同浪潮般汹涌的剧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平息。

耿十八像一条离水的鱼,瘫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感。他眼神涣散,瞳孔失焦,脸上是极致的痛苦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心口那枚骨牌依旧冰冷地嵌在那里,散发着幽幽的寒意。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炕上的母亲。耿母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泪水涟涟,正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娘…”耿十八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劫后的虚脱,“我…我没事…做…做了个噩梦…” 他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安抚母亲。

耿母看着儿子惨白的脸、满身的冷汗和嘴角的血迹,还有地上那挣扎翻滚留下的痕迹,哪里肯信只是噩梦?但她太虚弱了,连追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流着泪,心疼地看着儿子。

耿十八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心口残留的闷痛让他每动一下都抽着冷气。他扶着土墙,踉跄着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浑浊的冷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水刺激着喉咙和胃,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下意识地看向母亲。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那碗诡异药糊真的起效了,母亲虽然依旧虚弱,但脸上那种死灰般的蜡黄色似乎真的淡去了一丝,呼吸虽然微弱,却不再带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破锣音。这微弱的变化,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几乎被剧痛浇灭的希望!

值了!这剜心之痛…值了!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强忍着心口的余痛和全身的疲惫,开始像往常一样生火、熬粥,照顾母亲。只是动作变得异常迟缓僵硬,每一次弯腰、抬手,都牵扯着心口和全身的肌肉,带来一阵阵酸涩的刺痛。

耿母看着儿子佝偻的背影,看着他时不时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的肩膀,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和心疼。她喝下儿子熬好的清粥,感觉那股药糊带来的阴寒之气似乎真的在慢慢消散,胸口那团堵着的、令人窒息的闷气也松快了些许。她试着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嘶哑,却不再断断续续:“十…十八…娘…感觉…好点了…你…你到底…”

“娘!您感觉好了?真的好了?!”耿十八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瞬间盖过了脸上的疲惫和痛苦,“太好了!太好了!那药…那药果然有效!您别担心我!我…我就是累的!歇歇就好!您快躺好!好好养着!”他急切地打断母亲的询问,脸上堆着笑,却掩饰不住眼底深处的惊惶。

耿母看着儿子强颜欢笑的样子,看着他额头未干的血迹和心口处隐约透出的、衣襟下那不同寻常的冰冷轮廓(骨牌),心中疑窦丛生,忧虑更深。但她深知儿子的倔强,此刻自己又无力深究,只能叹了口气,顺从地躺下,闭上眼睛,眼角却悄悄滑下两行浊泪。

白天在担忧和疲惫中煎熬过去。耿十八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喂水喂药,擦洗身子。耿母的精神似乎真的在缓慢恢复,虽然依旧虚弱,但咳嗽明显减轻了,偶尔还能和儿子说上几句话,蜡黄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点点血色。这变化让耿十八欣喜若狂,也让他更加坚定了信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撑过这七日!

然而,当暮色四合,黑暗如同浓墨般再次浸染大地时,一股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便悄然攫住了耿十八的心。他变得异常沉默,眼神飘忽不定,总是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心口的位置,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早早地熄了油灯,借口让娘好好休息,自己却蜷缩在冰冷的灶台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一片吞噬光明的黑暗,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铛…铛…铛…”

远处那催命的钟声,再一次穿透死寂的夜,幽幽传来。

子时!又到了!

“呃——!”

比昨夜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夜的宁静!耿十八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打,瞬间从灶台边弹起,又重重摔落在地!这一次,那无形的“剜心”之痛来得更加凶猛、更加暴烈!

他感觉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布满倒刺的鬼爪狠狠攥住!然后用力地、残忍地向外撕扯!仿佛要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硬生生从他胸腔里挖出来!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他疯狂地在地上翻滚、撞击,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土炕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直流!他用头撞地,用指甲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胸膛和心口,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涎水和血沫顺着嘴角淌下,在冰冷的地面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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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子夜异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十八!我的儿啊——!”耿母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从炕上滚落下来,摔在冰冷的地上。她顾不上疼痛,哭喊着爬向儿子,用枯瘦的手臂死死抱住儿子剧烈抽搐的身体,“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娘啊!”

耿十八已经完全听不见母亲的哭喊。他的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沉浮,眼前金星乱冒,无数狰狞的鬼影在黑暗中晃动。心口那枚骨牌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又像是万载寒冰,极致的灼热和极致的冰寒交替肆虐,将他的灵魂反复撕扯、煎熬!他感觉自己的血肉正在被寸寸剥离,骨头正在被寸寸碾碎!

时间在耿母绝望的哭喊和耿十八非人的惨嚎中,如同蜗牛般爬行。不知过了多久,那毁天灭地的剧痛才如同退潮的洪水般缓缓退去。耿十八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瘫在母亲怀里,浑身湿冷,气若游丝,眼神空洞地望着低矮黑暗的屋顶,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

“儿啊…我的儿啊…”耿母抱着儿子冰凉的身体,老泪纵横,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儿子惨白如纸的脸和心口处那冰冷的凸起,“你到底…遭了什么罪啊…”

耿十八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母亲。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清晰地看到,母亲那深陷的眼窝下,那层令人心悸的死灰之气,又淡去了几分!虽然她此刻因为惊吓和悲痛而脸色苍白,但眉宇间那种长久以来的沉疴暮气,似乎真的在消散!

剧痛带来的濒死感和母亲病情好转带来的狂喜,如同冰火两重天,在他残破的身体里激烈冲撞。他咧开嘴,想对母亲笑一笑,却只扯出一个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娘…别怕…我…我没事…您…您是不是…好多了…”

耿母看着儿子这惨状,听着他这虚弱的话语,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她紧紧抱着儿子,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第三夜…第四夜…第五夜…

日子在希望与绝望交织的炼狱中艰难爬行。耿母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咳嗽几乎消失了,蜡黄的脸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红润。干瘪的嘴唇有了血色,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清亮有神。她甚至能在耿十八的搀扶下,慢慢在屋子里走几步了!那碗诡异的“离魂丹”,似乎真的在创造着奇迹。

然而,这奇迹的代价,是耿十八每夜子时承受的、越来越酷烈、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剜心之刑”!

每一夜,当子时的钟声敲响,那无形的、源自心口骨牌的酷刑便准时降临。痛苦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持久。从最初的心脏被剜搅,到后来仿佛整个胸腔被无形的巨力反复碾压、撕裂!骨骼碎裂的声音仿佛在灵魂深处响起!冰冷的骨牌时而灼热如岩浆,时而冰寒如九幽,每一次温度变化都带来深入骨髓的折磨。

耿十八的惨嚎声一次比一次凄厉,翻滚挣扎的幅度一次比一次剧烈。他撞破了额头,抓烂了胸前的皮肉,甚至有一次在剧痛中生生咬断了自己半截舌尖!鲜血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了身下冰冷的地面。他形容枯槁,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短短几日,整个人瘦脱了形,如同披着人皮的骷髅。只有那双眼睛,在剧痛来袭的间隙,望向日渐康复的母亲时,才会燃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耿母的心,在儿子每夜的惨嚎和挣扎中被反复凌迟。她看着儿子身上新增的伤痕,看着他迅速枯萎的生命力,看着他心口处那越来越明显、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牌轮廓,一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儿子的命…是在用自己的痛苦和血肉…来换她的康复!

她无数次哭着追问,甚至以死相逼。但耿十八每次都死死咬紧牙关,哪怕痛得意识模糊,也绝不吐露半个字。他只是流着泪,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一遍遍地重复:“娘…您好了…儿子就值了…值了…”

第六夜。

子时的钟声如同丧钟,敲碎了耿家村死寂的夜。

“啊——!!!”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的惨嚎猛地炸响!耿十八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油锅,剧烈地弹起、扭曲!这一次,无形的力量仿佛不仅剜他的心,更在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带着锯齿的钩子,一点点地从**里强行撕扯出来!剧痛超越了**的极限,直抵灵魂深处!

他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身体疯狂地抽搐、痉挛,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喉咙里发出的已经不是人声,而是如同野兽濒死时绝望的呜咽和嘶吼。鲜血从他口鼻、眼角、甚至耳朵里丝丝缕缕地渗出!身下的地面,被他挣扎翻滚的身体擦得一片狼藉,混合着汗水、血水和泥土。

耿母早已哭干了眼泪,她死死抱住儿子剧烈抽搐的身体,枯瘦的手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她将自己的额头紧紧抵在儿子冰冷汗湿的额头上,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杜鹃啼血:“儿啊!撑住!娘在这!娘陪着你!就这一晚了!就这一晚了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子夜异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清晰地感觉到儿子每一次剧烈的抽搐,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看到儿子涣散的瞳孔,看到他皮肤下隐隐透出的青灰色死气,看到他心口那枚骨牌散发出幽幽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惨白光芒!

这一次的酷刑,持续得格外漫长。当剧痛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时,耿十八连抽搐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像一具被彻底掏空的躯壳,瘫在母亲怀里,气若游丝,脸色灰败如死,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心口那枚骨牌,冰冷刺骨,仿佛已经和他的心脏冻结在了一起。

耿母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儿子冰冷的脸颊,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儿子毫无血色的唇上。她看着窗外,东方天际,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象征着第七日黎明的鱼肚白。

第七日,终于到了。

这一天的耿家村,仿佛被一种奇异的气氛笼罩。连日的阴雨不知何时停了,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温暖的金辉。耿家那间破败的茅屋里,气氛却凝重得如同铅块。

耿母的气色好得惊人。脸颊红润,双目有神,甚至能自己下炕,在屋里慢慢地走动,给昏睡的儿子擦拭额头。她仿佛脱胎换骨,回到了生病前的模样,甚至更显精神。连日的担忧和哭泣留下的痕迹,在蓬勃的生命力面前迅速消退。

而耿十八,却如同一盏即将彻底熄灭的油灯。他昏迷了大半天,直到午后,才在母亲温柔的呼唤和擦拭中,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明亮、充满倔强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空洞,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他的身体冰冷僵硬,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败的风箱般的嘶鸣。

“十…十八…”耿母强忍着心碎,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醒了?感觉…怎么样?娘…娘给你熬了粥…”

耿十八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聚焦,落在母亲红润健康的脸上。那涣散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弱的火星跳动了一下。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娘…您…真好看…像…像以前一样…”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向窗外。西斜的阳光,透过破窗纸,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时辰…快到了吧?他心中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期待。他用尽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近乎无声地呢喃:

“值了…娘…儿子…值了…”

声音飘散在温暖的阳光里,如同叹息。

耿母的泪水瞬间决堤。她紧紧握住儿子冰冷僵硬的手,泣不成声:“儿啊…我的傻儿啊…”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房间!明明门窗紧闭,屋内的温度却骤然下降!桌上的水碗表面,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阳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散,屋内光线骤然黯淡下来!

耿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惊骇地抬起头!

只见屋子中央,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荡漾!两道高大、虚幻、散发着森森鬼气的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缓缓凝聚成形——正是那夜在义庄索命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帽下阴影深沉,猩红的长舌垂在胸前,无声飘动。黑无常手中沉重的锁链哗啦作响,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冰冷地锁定了炕上气若游丝的耿十八。

“七日之期已至。”白无常那金铁摩擦般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冰冷地宣布,“耿十八,阳寿已尽,随吾等…归案!”

黑无常手中的锁链如同毒蛇般昂起,前端那副锈迹斑斑的巨大镣铐,带着沉重的破空声,径直朝着耿十八的脖颈锁去!阴风呼啸,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耿母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不顾一切地扑向儿子,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那索命的锁链!

就在那冰冷沉重的镣铐即将触及耿十八皮肤的刹那——

黑无常那两点幽绿的鬼火,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他那沙哑低沉、如同砂石磨盘滚动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喟叹,在森冷的阴风中响起:

“且慢…”

锁链在空中骤然停滞!冰冷的镣铐距离耿十八的脖颈,不足一寸!

白无常帽下的阴影微微侧转,猩红的长舌也停止了飘动,似乎在无声地询问。

黑无常幽绿的目光扫过耿母那张因恐惧和悲痛而扭曲的脸,又缓缓落回耿十八那张灰败死寂、却带着一丝奇异安详的面容上。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仿佛多了一丝来自幽冥深处的、沉重如山的慨叹:

“七日剜心…蚀骨灼魂…甘受此刑…不改其志…孝心…感格幽冥…”

他顿了顿,那两点幽绿鬼火似乎穿透了耿十八的躯壳,看到了他残破不堪、却依旧因那份执念而微微闪烁的灵魂之火:

“此等至孝…虽逆天窃命…其情可悯…其行…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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