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小天师下山找哥哥们 第288章 古寺残碑认旧年

晨雾还没散尽时，清玄跟着娘往青溪镇西的云栖寺去。说是寺，其实只剩半座残破的殿宇，据说百年前遭过天火，如今只有后山的碑林还立着。娘说，清玄的爹林文轩当年赶考路过这里，曾在碑上题过字，“去看看，或许能寻着点他的影子”。

山路覆着层薄霜，娘走得慢，怀里揣着个布包，里面是昨晚连夜蒸的麦饼。“你爹当年最喜这寺里的素面，说面汤里放了松针煮的水，有股子清香气。”她絮絮地说着，脚下被石块绊了下，清玄忙伸手扶住——她腕上的梅花胎记在晨光里泛着淡红，和记忆里木牌的纹路重叠在一起。

云栖寺的山门只剩半截石牌坊，匾额上“云栖”二字被风雨蚀得斑驳。殿宇的断壁上还留着半幅壁画，画中观音的衣袂飘向云端，颜料褪得发白，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工。娘站在殿门口，手指轻轻抚过墙缝里长出的野草：“我和你爹成亲那年，他带我来这里烧香。他说，等他中了举，就把这寺修起来。”

后院的碑林倒比前殿齐整些。十几块石碑错落立着，有的碑顶塌了角，有的碑身裂了缝，碑上的字多被青苔掩着。清玄蹲下身，用袖子擦去最外侧一块石碑上的泥垢——碑上刻的是《重修云栖寺记》，落款处的字迹清隽挺拔，与他前日在旧木盒里见的信纸笔迹如出一辙。

“是你爹的字！”娘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摸碑上的字，指腹在“林文轩”三个字上停住，眼泪滴在碑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总说字如其人，要写得端端正正，做人才能坦坦荡荡。”

清玄往石碑右侧挪了挪，发现碑脚埋在土里的部分似乎有字。他找来根枯枝，小心翼翼扒开泥土——底下竟刻着两行小字：“携妻林秀至此，盼来年春和，再同赏阶前苔。”字迹比正文浅些，像是刻完正文后补上去的，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梅花印记，与娘腕上的胎记、木牌的纹路，竟是完全一样的轮廓。

“这印记……”娘捂住嘴，眼泪却流得更急，“当年他给我刻银簪，就在簪头留了这半朵梅，说等我生下孩子，就把另一半补上……”她从鬓角取下那支旧银簪，簪头的半朵梅对着碑上的印记，恰好拼成一朵完整的花。

风从断壁间穿过去，带着松针的清香。清玄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你爹娘是重情的人，就算分离，也定会在物件上留着相认的记号。”原来那些被时光藏起来的牵挂，早就在石碑上、银簪上、木牌上，刻好了重逢的伏笔。

“那边好像有座新坟。”清玄目光扫过碑林尽头，看见一小堆新土，前立着块无字木碑。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色忽然变了：“那是……药铺老板的坟？”

两人走过去，见坟前摆着半篮野菊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前儿个听说他进山采药，失足摔下了崖。”娘叹了口气，“虽说他性子尖刻，可心不坏——去年冬天下大雪，我家娃烧得厉害，还是他冒着雪送的药。”

清玄蹲下身，指尖拂过无字木碑。忽然，他看见碑脚压着片撕碎的纸，拼起来看，竟是张药方，字迹歪歪扭扭，是王寡妇的手笔——上面写着“柴胡三钱、甘草二钱”，正是前日他给那孩童用的方子。想来是药铺老板虽嘴上不肯赊药，心里却记着那孩子的病，进山前还在琢磨着配药。

“这碑该有个字。”清玄从行囊里摸出刻刀，在木碑上轻轻刻了“药铺张老”四个字。刻到“老”字时，他指尖一顿——碑面下似乎有硬物。刨开表层的木头，里面竟嵌着个小布包，打开来看，是几枚碎银，还有张字条：“王寡妇欠的药钱，记在我账上。若我回不来，银钱给她娃当学费。”

娘把布包紧紧攥在手里，眼泪又落了下来：“他总说自己抠门，原来心里装着这些事。”

日头升到半空时，雾气散了。清玄扶着娘往回走，路过前殿的断壁，看见阳光照在那半幅壁画上，观音的衣袂像是真的要飘起来。娘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壁画角落：“你看那处。”

清玄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壁画的缝隙里，藏着个小小的刻痕——是朵完整的梅花，与碑上的印记、银簪的纹路，一模一样。“当年你爹刻碑时，我偷偷在这里刻的。”娘的声音柔得像云，“我说，等你长大了，带你来这里，让你看看爹娘年轻时的模样。”

风穿过碑林，带着碑上的尘土和松针的香。清玄看着娘鬓角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着光，忽然觉得，寻亲的路从来不是孤单的——那些藏在旧物里的牵挂，那些埋在心里的惦念，早就在时光里织成了网，把失散的人，一点点拉回彼此身边。

回到青溪镇时，巷口的老槐树下，王寡妇正带着孩子晒被子。见了清玄和娘，她忙迎上来，手里捧着个陶罐：“这是我腌的咸菜，你们尝尝。”孩子跑过来，手里攥着支刚摘的野菊花，往清玄手里塞：“叔叔，花好看。”

清玄接过花，看见孩子额角的汗珠里，映着蓝天白云。他转头望向娘，娘正对着王寡妇笑，鬓角的银簪晃着光，那半朵梅花，像是真的开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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