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筝的话语如同细针,刺破了她执念的泡沫。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而充满引导性:“与其永无止境地困在这无望的等待和怨恨里,不如让我助你一程,送你去那该去之处。或许,运气好的话,你能亲口问一问他,得到一个答案,也好过在此间无尽徘徊,自我折磨。放下吧,柳茵姑娘。我愿为你诵经超度,打开通往解脱之路,助你卸下这百年孤苦,重获新生。”
那残魂怔怔地“望”着那封承载了她所有爱恨痴怨的信札,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自己短暂而悲剧的一生。她又“看看”眼前这个目光清澈坚定、带着善意的年轻女子,以及旁边那位气息灼热却并无恶意、如临大敌只为护持周全的年轻道人。周身那激烈沸腾、足以将生人拖入深渊的怨气,似乎慢慢平息下来,如同暴风雨后的海面,虽仍波澜起伏,却不再是毁灭性的惊涛骇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积累了百年的、足以将灵魂都压垮的疲惫与无边无际的悲伤。无声的泪水仿佛从虚影空洞的眼眶中滑落,那是魂灵最后的哭泣。
漫长的沉默在书房里弥漫,只有沉香安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楼下隐约传来的不安踱步声。那虚影微微颤动,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思想挣扎。百年执念,岂是轻易能放?但眼前的困局、对方的话语、那纯阳气息带来的净化灼痛感,以及那经文中蕴含的慈悲召唤,都在一点点瓦解她最后的坚持。
“……真的……可以解脱吗?”她喃喃问道,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带着最后一丝不确定和渴望,“真的……可以放下吗?”
“可以。”花筝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光真诚而充满力量,“只要你真心愿意放下,大道慈悲,必有接引之光。痛苦终有尽头。”
虚影又沉默了良久,仿佛在消化这简单的两个字所代表的巨大含义。最终,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模糊的头部轮廓,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
花筝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下,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能沟通,愿意放下,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不易的结果。暴力驱散容易,化解执念超度,最耗心神。
她对陆明烛道:“陆道友,麻烦你护持法场,隔绝内外,勿使惊扰。我来布置法坛,为她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
陆明烛神情一肃,郑重颔首:“贫道在此,邪祟难近,万籁俱静。花筝道友放心施为。”他后退半步,桃木剑并非指向虚影,而是斜指地面,剑尖微芒流转,但周身纯阳之气却更加精纯地凝聚起来,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金钟,将整个书房温柔而坚定地笼罩在一个安全、洁净、隔绝了外界一切干扰的能量场中,既保护超度过程不受干扰,也防止残魂最后时刻逸散的微弱怨气影响到外界。
花筝迅速而从帆布包里取出所需之物:一只素雅的青瓷碗、一瓶未曾沾染凡尘的清水、一盒上好的沉香末、以及专门用于书写超度符文的明黄表纸和暗红朱砂。她动作娴熟流畅,先用清水净手,然后将清水倒入青瓷碗,以柳枝蘸取,步伐轻盈而精准地洒净四周,荡涤污秽。接着,她将沉香末填入小巧的铜制香炉中,指尖一搓,一缕真火点燃,顿时,清幽醇厚、带有极强净化安神效力的沉香气息袅袅升起,弥漫开来,驱散了最后一丝阴晦,令人心神宁静。她铺开黄表纸,以朱笔蘸饱朱砂,屏息凝神,笔走龙蛇,飞快地书写下一道道繁复而蕴含力量的超度符文。
准备就绪,她盘膝坐下,双手结印,目视那逐渐平静下来的红色虚影,口中开始清晰、虔诚、一字一句地诵念那蕴含着无上慈悲与解脱力量的《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清朗而充满灵性的诵经声在沉香缭绕的书房内稳稳地回荡,每一个字音都似乎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晕,与书写好的符文力量相互呼应,形成一个柔和却强大无比的超度法场,将柳茵的残魂温柔地包裹其中。那红衣虚影在这经文法力的笼罩下,微微颤抖着,不再是痛苦的挣扎,而像是沐浴在暖阳中的冰雪,身上那浓郁的怨气与根深蒂固的执念如同被温暖的泉水洗刷般,一点点地剥离、软化、消散。她模糊的身形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逐渐显露出一种趋于纯净的灵质状态。
陆明烛始终静静站立护法,如同一棵扎根大地的青松。他周身那精纯的纯阳之气不仅完美地护持着外部,也极其精妙地、细微地配合着花筝诵经的节奏与频率,如同无形的暖流,温和地煅烧、净化着那些从魂体中散逸出来的、最后残存的丝丝缕缕阴秽之气,确保其被彻底净化,不留任何后患,也为那即将往生的魂体扫清最后的障碍。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当花筝念完最后一句经文,余音仿佛还在空中环绕时,那红衣虚影——柳茵的残魂,已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一个极其淡薄、近乎看不见的轮廓,散发着微弱而平和的光。她朝着花筝和陆明烛的方向,微微屈身,郑重地行了一个旧式的、充满感激之情的万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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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捉鬼不捉爱哭鬼请大家收藏:()捉鬼不捉爱哭鬼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然后,在那袅袅的沉香烟雾和尚未完全散去的经文余韵中,她化作无数细碎的、温暖的白金色光点,如同无数翩翩起舞的萤火虫,又如同上升的星尘,缓缓地、安详地升腾,最终彻底消散在清净的空气之中。缠绕这书房近百年的哀怨、痴缠、冰冷之气,也随之荡然无存,房间内的空气变得通透而温暖。
只剩下那个黄花梨木的梳妆匣和那封泛黄的信札,安静地躺在书桌上,仿佛只是两件承载着过往岁月与一段悲情故事的普通古董,再无任何灵异波动。
花筝这才真正地长吁出一口气,感到一阵轻微的脱力感袭来,额角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超度远比暴力驱逐更需要耗费心神灵力,需要对经文、法咒有着深刻的理解和强大的灵力支撑,其消耗并不比一场激烈的斗法轻松。
陆明烛也缓缓收起了桃木剑,周身的灼热阳气如同潮水般温和地敛入体内。他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那梳妆匣,伸出手指,指尖蕴含着精纯的纯阳内力,极快地在匣子表面几个最容易残留阴性能量的关键节点轻轻点过,内力一吐即收,进行最后一次彻底的净化。
“好了,附着其上的残魂灵蕴与所有阴秽之气已彻底驱散净化。此物如今只是寻常旧物,无害了。”他语气肯定地说道,带着全真弟子特有的严谨。
花筝点点头,对陆明烛这高效而可靠的善后能力很是佩服。有这样一个阳气充足、行事稳妥的同僚在,后续工作确实变得简单省心了许多。
两人相视一眼,一同下楼。楼下的梅阿姨和李总都紧张万分地等待着,坐立不安。尤其是李总,在那红衣残魂被彻底超度消散的瞬间,他猛地浑身剧烈一颤,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仿佛卸下了压在胸口、背脊上长达数日的千斤重担,一直缠绕心头、令他窒息惊惧的压抑感和冰冷感彻底消失了。虽然身体依旧因为连日来的折磨而虚弱不堪,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不再涣散恐慌。
“结……结束了?真的……结束了?”李总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问道。
“结束了。”花筝语气肯定,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是一位与您祖上有旧缘的,名为柳茵的姑娘的残魂执念。因您移动了她寄魂的梳妆匣而被引动。如今她已放下百年执念,被超度往生去了。您之后只需好好休息,饮食清淡,多晒晒太阳,补充阳气,很快身体就能恢复过来。”
李总闻言,愣在了沙发上,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似是唏嘘感慨祖上竟有这样一段风流孽债,又似是对那位陌生女子产生了一丝愧疚与同情,最终千般情绪化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原来……祖上还有这样一段……公案……唉!真是……多谢两位大师!救命之恩,真是多谢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鞠躬道谢。
花筝连忙上前一步虚扶拦住:“您身体虚弱,好好休息便是。这些虚礼不必了。”她顿了顿,看向楼上,“那梳妆匣和信札,如何处理,您自己决定。但我们建议,最好还是将其放回老宅原处,或者选择一处清净地妥善安置,勿再轻易移动把玩。另外,您老宅里那些年代久远的旧家具,建议也找个阳光充足的日子,好好晾晒一番,去去阴晦之气。”
“一定一定!都听大师的!”李总连连点头,此刻已是无比信服。
事情至此,算是圆满解决。梅阿姨心中的大石落地,千恩万谢,立刻安排了附近素菜馆送来一桌极其丰盛精致的素斋款待花筝和陆明烛,并将事先谈好的丰厚酬金,按照规矩,分别转到了花筝和陆明烛的账户上。
回程的飞机上,花筝靠着窗,看着舷窗外翻滚无垠的云海,夕阳将其染成金红色,心情如同这开阔的景象一般舒畅。这次任务,虽然路途奔波,还需要请假协调,但最终结果圆满,化解了一段百年恩怨,助人亦助灵。而且……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旁边座位上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笔直的陆明烛,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陆道友,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花筝转过头,真诚地道谢,“你的纯阳功法真是名不虚传,护持得滴水不漏,不然超度过程未必能如此顺利。”
陆明烛闻声转过头来,一脸认真地回答:“花筝道友客气了。分内之事,职责所在。何况超度怨灵,化解夙怨,乃是积累功德之大善举,贫道亦与有荣焉。只是尽了绵薄之力,主要还是倚仗花筝道友的经文超度之功。”
花筝冲他笑笑,心里觉得这位来自终南山、常年修道的同僚虽然有时古板得有些可爱,与现代生活有些脱节,但性格纯粹,修为扎实,关键时刻极其可靠,实在是个非常不错的合作伙伴。
飞机平稳降落,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机场。陆明烛再次停下脚步,对着花筝一丝不苟地稽首行礼:“花筝道友,此次合作愉快。贫道需即刻回处里汇报此次任务详情,便就此别过。”
“再见,陆道友。下次任务再见。”花筝也笑着挥手告别。
看着陆明烛那挺拔如松、却与周围匆忙时尚的现代都市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通道尽头,花筝这才收回目光,无奈地笑了笑,掂了掂肩上那依旧沉甸甸的帆布包,迎着城市傍晚的夕阳,步履轻快地走向通往学校的公交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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