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推理创作,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秋雨来得急,铅灰色的云层压在皇城飞檐上,不过申时三刻,天色已晦暗如暮。细雨初时还带着几分矜持,渐渐便成了连绵的雨幕,将朱红宫墙洗得愈发森冷。百官从宣政殿鱼贯而出,个个低眉敛目,缄口疾行,官靴踏过水洼的声响杂乱而压抑,像极了此刻朝堂上的暗流。
林念桑走在最后。
他那一身青色的御史官袍在雨中颜色深得近乎墨黑,玉带下的鱼袋随着步履轻晃——那是三日前陛下亲赐,表彰他“风骨铮然,直言敢谏”。可此刻那袋中的象牙笏板却沉得压手,上面刻着的“清明刚正”四字,在袖中隐隐发烫。
“林御史,留步。”
身后传来温润的嗓音。林念桑回头,见是翰林学士周文远撑伞走来,脸上是惯常的、恰到好处的笑意。周文远与他同年进士及第,也曾彻夜论道,共许“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抱负。
“周学士。”林念桑拱手,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
周文远的伞微微倾过来,却又保持着一段恰好的距离,未能真正为他遮去风雨。“念桑兄今日那一疏,”他压低了声音,目光扫过左右空寂的宫道,“着实……雷霆万钧啊。严阁老门生侵占河工款、私加田赋、纵奴伤民,十三条罪状,件件有据。佩服,佩服。”
话是敬佩,语气里却浸着别样的意味。
林念桑直视他:“御史台风闻奏事,职责所在。证据皆经核实,不敢有诬。”
“自然,自然。”周文远笑容深了些,透着圆融的无奈,“只是念桑兄,你入朝不过三载,有些事……或许看得太直了。严阁老门生故旧遍布六部,河工一事牵扯的又何止一人?你这奏疏一上,得罪的是一片林子啊。”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陛下虽当庭称你‘赤心可嘉’,却将奏章留中不发。这其中的回护之意,你可明白?”
留中不发。这四个字像冰针刺入林念桑耳中。
早朝时,他将那篇字字泣血、查证半年的奏章朗朗读出,满殿寂静,只闻他一人清越激愤之声。龙椅上那位至尊的面容隐在旒珠之后,看不清神情,只听他最后缓缓道:“林御史锐气可嘉,所奏之事,朕知道了。”然后,便没有然后。没有下令彻查,没有交付刑部,只是“知道了”,便将那本凝聚无数民冤血泪的奏章,留在了御案之上。
“陛下……自有圣裁。”林念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
周文远轻轻一叹,那叹息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念桑兄,你可知昨日晚间,严阁老在府中设宴,席间有人提起你,阁老只笑说了一句:‘年轻人,有锐气是好的,只是这世上路有千万条,最直的那条,往往最难走。’”他拍了拍林念桑湿透的肩头,触手冰凉,“你好自为之。这伞……你拿着吧。”
他将自己的油纸伞塞进林念桑手中,自己却转身快步走入旁侧回廊,那里早有其他几位官员等候,见他过来,低声说笑着,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廊柱深处。无人回头看一眼雨中独立的身影。
林念桑握着那把还带着体温的伞柄,没有撑开。他抬头望天,雨水直接打在脸上,冰冷而清醒。
他知道周文远为何而来——不是叙旧,是传话,是代表他身后那片“林子”来递一个软中带硬的信号。他也知道陛下为何“留中不发”——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严阁老三朝元老,门生故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需要他这把“刀”,却也要权衡握刀的手会不会被反震之力所伤。所谓的“保护”,既是惜才,也是暂压。
道理他都懂。可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火焰,却无法因这“道理”而熄灭。那火焰里,有他在江州任知县时见过的、被洪水冲垮家园却还要缴纳“河工捐”的灾民枯槁的脸;有他在查案途中遇到的、因几亩薄田被强占而吊死在里正门前的老农僵直的躯体;有那些按满血手印、辗转千里才递到他手中的状纸的粗糙触感。
“为生民立命”。这是他中进士那年,在恩师萧煜的病榻前发下的誓言。那时萧煜已油尽灯枯,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着他,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着最后的光:“念桑,记住,官位是暂时的,民心是永远的。这朝堂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更险的是暗礁漩涡。你要做中流砥柱,就不能怕粉身碎骨。”
恩师去了,带着未竟的抱负和对朝局深深的忧虑。他林念桑接过那点星火,以为可以燎原。
可如今,第一把火刚点燃,就被无形的巨手笼住,闷烧在至高的殿堂里,连一缕青烟都未能让该看到的人看见。
雨越下越大。他索性扔开那把伞,任由雨水浇透全身,仿佛这样能冷却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躁郁。他迈步走出宫门,没有上等候的轿子,只对担忧的老仆摆了摆手,转身步入茫茫雨幕之中。
长街空旷,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潺潺淌入两旁的沟渠。平日摩肩接踵的东市此刻也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摊贩躲在檐下,望着雨发呆。林念桑漫无目的地走着,官靴浸透了水,沉重不堪。路上偶有马车疾驰而过,溅起大片污水,他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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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朱门浮沉众生相请大家收藏:()朱门浮沉众生相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城南的玉带河边。河水因雨势而上涨,浑浊湍急,拍打着石砌的岸壁。横跨河上的,是一座有些年头的石拱桥,名曰“风雨桥”。桥名取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之句,是前朝一位不得志的文人任此地知府时所建,取坚守之意。如今桥栏上的石刻已多有风化模糊,在雨中更显沧桑。
林念桑走上桥,凭栏而立。河风挟着冷雨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寒颤,神智却愈发清明,也愈发空茫。
“我错了吗?”他问呼啸的风雨,也问自己。
证据确凿,民冤如山,弹劾贪佞,何错之有?可为何换来的,是同僚避之唯恐不及的孤立,是上位者意味深长的“保护”,是那庞大而沉默的势力投来的冰冷目光?
恩师说要“中流砥柱”,可若这“中流”本身就是一片试图吞没一切的漩涡,一根孤柱,又能支撑多久?粉身碎骨他不怕,怕的是碎骨无声,激不起半点波澜,救不了任何一个他想救的百姓。
“欲速则不达。”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身侧响起。
林念桑悚然一惊,猛然转头。只见桥栏另一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蓑衣斗笠的老者。老者身形佝偻,蓑衣破旧,斗笠边缘雨水成串滴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满是皱纹的下巴和花白胡子。他手里握着一根光滑的竹杖,杖头挂着一个小小的、已经褪色的旧葫芦,正望着滔滔河水。
“老人家,您说什么?”林念桑压下心中惊疑,问道。这老者出现得悄无声息,又在此刻说出这样一句话,未免太过巧合。
老者并未回头,依旧看着河水,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却异常清晰:“我说,年轻人,你心里那团火,烧得太急,会把柴薪一下子燃尽,却煮不沸一锅水。”
林念桑心中剧震,上前一步:“老人家何出此言?您认得我?”
老者这才慢慢转过头。斗笠下,是一张布满风霜沟壑的脸,皮肤黝黑粗糙,像是常年经受日晒风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锐利,此刻正平静地看着林念桑,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湿透的官袍,直抵内心。
“不认得。”老者摇摇头,“但老朽在这风雨桥上,看了几十年风雨,也看了几十年过桥的人。官爷您这一身湿透的官袍,这满脸的郁愤不甘,还有腰间那御赐的鱼袋……再加上今日朝堂上的动静多少有些风声漏到市井,猜也猜得出几分。”
林念桑沉默。京城之地,藏龙卧虎,一个看似普通的老人,或许也有不凡的见识。
“老人家也觉得,我弹劾权贵,是操之过急?”他语气忍不住带上一丝激切。
“急?”老者笑了笑,笑容里有种看透世情的淡然,“为民请命,锄奸惩恶,有什么急不急?只有该不该。你做的,是该做的事。”
林念桑一愣。
“但是,”老者话锋一转,竹杖轻轻点了点脚下被雨水冲刷的桥面,“你看这桥。建桥的时候,工匠是先在水里打下密密麻麻的木桩做基,还是先把石头垒成桥拱?”
“自然是先打桩基。”林念桑不解其意。
“是啊。根基不稳,上面的拱石垒得再快、再好看,一场大水就冲垮了。”老者缓缓道,“你查的那些事,桩桩件件,就像这桥拱上的石头,显眼,关键。可它们下面连着的是什么?是那些你看不见的、深扎在淤泥里的‘木桩’——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几十年经营的人情关系,还有更多你未必掌握、却足以让他们互相包庇脱罪的秘密。你只急着敲掉上面几块石头,下面的桩子纹丝不动,甚至还会反噬。陛下留中不发,未必是不想动,或许是觉得……时候未到,根基难撼。”
老者的话,像一阵冷风,吹得林念桑从里到外冰凉。他想起查案时那些莫名的阻力,关键证人突然改口或失踪,一些账目证据不翼而飞,还有那些来自不明方向的警告……他原以为是自己查得不够周密,如今想来,那何尝不是水面下的“桩基”在悄然发力?
“那我该如何?”林念桑的声音有些沙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等所谓的‘时机’?百姓等不起!”
“等不起,就更不能硬撞。”老者目光深远,“老朽年轻时,曾跟随一位将军在边关戍守。将军常说,攻坚城,不能只盯着城门猛攻。要断其粮道,扰其军心,孤立其援军,待其内部生变,再一举破之。朝堂之争,有时亦如攻城。你正面强攻城门,自然最先承受所有箭矢滚木。”
“您是说我应当……迂回?”林念桑若有所思。
“不是迂回,是谋定而后动。”老者纠正道,“你手里有证据,有正气,这是你的利器。但这利器要用在关键处,要找到对方链条上最薄弱的一环,而不是最坚硬的那一块。联合那些与你一样,真正心系黎民、却又势单力孤的同道。从一些看似细微、却足以让他们麻痹大意的‘小事’入手,一点点剥开他们的外壳,搜集更扎实、更无法辩驳的铁证。这个过程或许很慢,很难,像用滴水穿石。但你要知道,再坚固的堤坝,也怕蚂蚁日复一日地蛀蚀。待你掌握了足够动摇其根基的证据,形成大势,那时再发难,便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这,就是‘欲速则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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