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推理创作,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翰林院的门槛,高得需提起官袍下摆方能跨过。
林念桑立在朱红大门前,仰头望了望那块御笔亲题的匾额。晨光熹微,“翰林院”三个金字在薄雾中泛着冷冽的光。他深吸一口气,青色的官服在风中微微摆动,像一片刚长成的竹叶,还未沾染太多尘世的浊气。
门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吏,眯着眼打量了他半晌,才慢悠悠道:“新来的庶吉士?”
“正是。”林念桑递上文书。
老吏接过,目光在姓名处停留片刻,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审视,是探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林念桑……”老吏低声念了一遍,将文书还给他,“东厢第三间,你的位置。”
穿过前庭时,已有三五同僚聚在廊下低声交谈。见林念桑走过,谈话声戛然而止。他感到那些目光如细针般扎在背上,不痛,却密密麻麻,无所不在。
“那就是林家的……”
“嘘,小声些。”
“倒是一表人才,可惜……”
窃窃私语如风中的蛛丝,断断续续飘进耳中。林念桑目不斜视,袍袖下的手却微微收紧。十年寒窗,一朝登科,他以为踏进这翰林院便是新的开始。原来有些印记,早已烙在血脉里,任你如何洗刷,在旁人眼中仍是触目惊心。
东厢第三间,是个临窗的位置。桌案上已积了薄灰,显是久无人用。他取出布巾,细细擦拭。清水在盆中荡起涟漪,倒映出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眉目清朗,鼻梁挺直,嘴角习惯性地微微抿着,那是自幼便学会的克制。
“林兄来得早。”
门口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林念桑转身,见一位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官员含笑而立,身着同样的青衫,气质儒雅。
“在下陈砚清,早你三年入翰林。”那人拱手道,“听闻今科探花才华出众,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念桑还礼:“陈前辈谬赞。晚辈初来乍到,还望前辈不吝指教。”
陈砚清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笑意更深了些:“翰林院清贵之地,却也是是非之所。林兄既来了,安心做学问便是。”
这话中有话,林念桑听懂了,却只作不知:“谨遵教诲。”
晨钟响起,众翰林齐聚正堂。掌院学士陆明德须发皆白,目光如炬,扫视堂下三十余位青衫官员。他的视线在林念桑身上略微停顿,随即移开,开始布置今日的编修任务。
“《太宗实录》的校勘需在月底前完成,各位需尽心竭力,不可有丝毫错漏。”陆明德声音沉稳,“另,圣上日前问及江南水患治理之策,诸位若有见解,可撰文呈上。”
散值时已近黄昏。林念桑将整理好的书稿归位,正欲离开,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林庶吉士留步。”
回头,见是坐在他对面的同僚周文启。此人约莫四十岁,面白无须,一双眼睛总似笑非笑地眯着。
“周前辈有何指教?”
周文启踱步过来,状似随意地翻了翻他桌上的书稿:“林兄今日校勘的是‘景明之治’一卷?”
“正是。”
“哦……”周文启拖长了声音,“景明年间,令尊林大人曾任户部侍郎吧?”
空气忽然凝滞。周围尚未离开的同僚纷纷放慢了动作,或假装整理书册,或低头研墨,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林念桑神色不变:“家父确曾在景明年间任职。”
“令尊当年以‘清流’自居,弹劾朝中重臣十余人,轰动一时啊。”周文启似在追忆,语气却带着说不出的意味,“可惜后来……”
他没有说下去,也不必说下去。十五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盐引案”,林家从云端跌落,父亲林文修正气凛然了一辈子,最后却在狱中写下认罪书,饮鸩自尽。这些事,在场谁人不知?
“往事已矣。”林念桑平静道,“晚辈入翰林,是为修史治学,以报君恩。”
周文启笑了笑,那笑意未达眼底:“林兄胸怀坦荡,佩服。不过修史之人,最重‘如实’二字。前人功过,当秉笔直书,方不负史官之责,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绵里藏针,暗指林念桑可能因私心而篡改涉及父亲的记载。一时间,满室寂静,只能听见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林念桑抬起眼,直视周文启:“周前辈说得是。史笔如刀,却须持刀者心正。若因私怨而曲笔,或因私亲而讳言,皆非史家正道。晚辈既入此门,自当以‘如实’为第一准则,不偏不倚,不讳不谀。”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厅堂中回荡。有几个年轻翰林闻言,眼中露出赞同之色;也有几人面色微妙,悄悄交换眼神。
陈砚清此时从外走进,仿佛刚听到这番话,笑道:“说得好!我辈修史,正该有这样的气节。林兄年纪轻轻,见识不凡啊。”
周文启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如常:“陈兄说的是。我也是提醒林兄,毕竟年少气盛,怕他一时不慎,走了弯路。”说罢,拱拱手转身离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朱门浮沉众生相请大家收藏:()朱门浮沉众生相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走出翰林院时,暮色已浓。长安街上华灯初上,人流如织。林念桑独自走在青石路上,青衫渐渐染上夜的深色。
他想起离京赴任前,母亲握着他的手说:“桑儿,你父亲一生刚直,从未做过愧对天地之事。你要信他。”
他信。可这世间,信与不信,有时并不取决于真相。
回到租住的小院,书童墨竹已备好简单的饭菜。见林念桑神色疲惫,墨竹小心问道:“公子今日在翰林院可还顺心?”
“尚可。”林念桑坐下,目光落在窗台那盆兰草上——那是从江南老家带来的,母亲说父亲生前最爱兰之清雅。
墨竹愤愤道:“定是又有人提起老爷的事了吧?这些人也真是,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揪着不放。公子是靠真才实学考上的探花,与他们何干!”
“人心如此。”林念桑淡淡一笑,“他们并非针对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印证自己的正确——看,罪臣之子,果然也进了翰林院,可见当年之事必有蹊跷。或者,看,罪臣之子竟能入翰林,定是走了什么门路。”
墨竹不解:“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人性本就矛盾。”林念桑夹起一筷青菜,“他们既希望看到‘龙生龙,凤生凤’的理所当然,又暗暗期待‘虎父犬子’的戏剧反转。而我,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话柄,用来佐证各自预设立场的谈资罢了。”
夜深人静时,林念桑在灯下铺开纸笔。今日周文启的话虽刻薄,却提醒了他一件事——他正在校勘的《太宗实录》“景明之治”一卷,确与父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翻到记载景明十二年春旱的章节。那年北方大旱,赤地千里,父亲时任户部侍郎,奉命主持赈灾。实录中写道:“侍郎林文修督粮十五万石往赈,活民数十万。”
短短一句,背后却是父亲三个月不眠不休,亲赴灾区,与地方官周旋,与粮商博弈,甚至因坚持开仓放粮而得罪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宰相王延龄。
这些细节,史书不会记。后人读到这一句,只会觉得是个官员完成了分内之事。他们不会知道,那个坚持“一粒赈粮都不能少”的林侍郎,回京时瘦得脱了形,却因赈灾有功只得了句“勤勉可嘉”的评语;他们更不会知道,几年后的“盐引案”中,正是当年被他得罪的王延龄一党,罗织罪名,将林家推入万劫不复。
烛火跳动,在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林念桑提起笔,蘸了墨,却迟迟未落。
他可以在这句记载下加一条小注,详细记述父亲赈灾的艰辛。以他如今的职位,添这样的注解合乎规矩。但这样一来,旁人会如何看?会不会认为他在为父亲涂脂抹粉?会不会质疑他修史的公正?
笔尖的墨滴了下来,在纸上晕开一团黑渍。
林念桑忽然笑了。笑自己的犹豫,笑自己的顾虑。父亲当年在朝堂上直言进谏时,可曾想过会不会得罪人?在灾区坚持开仓时,可曾担心过被弹劾?
他轻轻将那张污了的纸揉成一团,重新铺开一张。这次,他落笔果断:
“景明十二年春,北地大旱。时户部侍郎林文修奉旨赈灾,督粮十五万石。文修亲赴灾区,查核户口,严防克扣,三月不归。期间有地方官欲虚报灾民数以多领赈粮,文修察之,严斥并奏劾。又,有粮商囤积居奇,文修以官仓平抑粮价,商贾怨之。是年秋,灾情得缓,民多存活。然文修返京后,未得重赏,仅以‘勤勉’记。后数年,‘盐引案’发,文修获罪,此节遂少人提及。”
写罢,他放下笔,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不是为父亲歌功颂德,这只是如实记载。那些该被记住的,不该因后来之事而被抹杀。史笔应如明镜,照见光鲜,也照见尘埃。
第二日,他将校勘好的书稿呈给掌院陆明德。陆明德仔细阅读,当看到那段注解时,花白的眉毛微微一动。
“这是你加的注?”
“是。”林念桑垂首,“晚辈以为,赈灾细节可资后世借鉴,故略作补充。”
陆明德沉默良久,缓缓道:“你可知,这段记载涉及王相?”
“晚辈只据实而录,不论涉及何人。”
“王相虽已致仕,门生故旧仍在朝中。”陆明德抬眼看他,“你不怕惹来非议?”
林念桑抬起头,目光清澈:“若因怕非议而讳言史实,则史书何为?晚辈既入翰林,修史便是本分。本分之事,但求无愧于心。”
陆明德凝视着这个年轻人。青衫磊落,眉目清正,那眼神里的坦荡与坚持,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另一个同样姓林的官员。那时他刚入翰林,那位林大人已是朝中清流领袖,在一次朝会上因直言进谏触怒龙颜,被罚跪宫门。那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仍要往前。
“好一个‘但求无愧于心’。”陆明德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份书稿我会呈上去。至于是否采纳,由圣上定夺。”
消息很快在翰林院传开。有人佩服林念桑的胆识,有人嘲笑他不通世故,更多人则冷眼旁观,等着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会摔得多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朱门浮沉众生相请大家收藏:()朱门浮沉众生相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