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声与朝堂的暗流,如同无形的寒气,渗透过林府高耸的围墙,悄然改变着府邸内里的温度。那份因“风雨信”而起的凝重,并未随着时日消散,反而在某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下,发酵出更为微妙而复杂的气息。人心,在这看似如常的秩序下,开始呈现出不同的趋向。
这一日,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些许缺乏热力的光辉。林清韵的生母,住在府邸东侧“锦瑟院”的柳姨娘,正坐在临窗的暖炕上,就着光亮,细细绣着一方帕子。她年近四旬,因常年养尊处优,加之性子温和,不喜争斗,面容保养得宜,仍可见年轻时的清丽风韵,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那是多年妾室生涯刻下的印记。
锦瑟院虽不似正院“荣禧堂”那般轩敞气派,却也布置得清雅舒适,一应物件用度,以往因着林擎宇的几分怜惜和林清韵这个嫡长女的脸面,从未短缺过。但近来,柳姨娘敏感地察觉到一些变化。份例内的银霜炭送来得迟了,且掺杂了些次品,燃烧时有淡淡的烟味;厨房送来的点心,也不再如以往那般精致时新;就连她前几日想支取些银子,给林清韵打一对新年戴的珠花,账房也推三阻四,最后还是女儿自己拿了体己钱出来。
她心中有些不安,却又不愿多事,只以为是府中因北境之事,真的用度紧张,自己不该再添烦恼。正神思不属间,丫鬟通报:“夫人来了。”
柳姨娘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相迎。只见王氏扶着贴身大丫鬟的手,款步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件绛紫色缠枝芙蓉纹的锦缎袄裙,外罩同色灰鼠皮比甲,头上梳着整齐的圆髻,插着赤金点翠步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一如既往的端庄持重。
“妹妹快坐着,不必多礼。”王氏笑着按住欲行礼的柳姨娘,自顾自在暖炕的另一边坐下,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落在柳姨娘方才绣的帕子上,“妹妹好手艺,这蝶恋花的图样,真是鲜活。”
柳姨娘忙道:“夫人过奖了,不过是闲着无事,胡乱绣着解闷。”她亲自斟了茶,奉到王氏面前。
王氏接过,轻轻吹了吹茶沫,并不急着喝,而是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关切:“近日府中事多,老爷心情不佳,连带得各房用度都紧了些。委屈妹妹了。若有什么短缺的,定要跟我说,万不可委屈了自己和韵儿那孩子。”
柳姨娘心中微暖,连忙道:“夫人言重了,府中艰难,妾身省得,并无短缺。”
王氏点点头,放下茶盏,拉过柳姨娘的手,轻轻拍了拍,姿态亲昵:“妹妹是个懂事的,我一向知道。只是……”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些许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姨娘心头一跳,温顺道:“夫人但说无妨。”
王氏压低了声音,仿佛推心置腹:“妹妹可知,近来府中为何用度骤然紧缩?”
柳姨娘迟疑道:“不是因北境……将军府那边……”
“这自然是其一。”王氏截住她的话头,声音更低,带着一种引人探究的神秘感,“但府中自身的开销,也须得俭省。妹妹可知,最大的开销在何处?”
柳姨娘茫然摇头。
“便在轩哥儿那边。”王氏语重心长,眉头微蹙,“科考在即,笔墨纸砚、拜师访友、结交同窗,哪一样不要银子?虽说公中自有定例,但轩哥儿心气高,志向远,寻常的哪里看得上眼?少不得要额外贴补。他生母赵氏,是个有算计的,平日里不声不响,到了这关键时候,岂能不为自己儿子打算?只怕是变着法儿地在老爷面前诉苦,为轩哥儿争取资源呢。”
柳姨娘的脸色微微白了白。她性子软糯,与世无争,对于同样是妾室、却生了儿子的赵氏,素来是能避则避,井水不犯河水。此刻听王氏提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滋味。是啊,赵姨娘有儿子傍身,自然要为儿子的前程竭力争取。而自己,只有清韵一个女儿……
王氏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添柴加火,语气带着几分抱不平的意味:“我不是说轩哥儿读书不好,只是这府里的资源就这么多,偏了他那边,自然就薄了其他各处。妹妹你看,连你这儿,韵儿那儿,用度都减了,可不就是……唉,说起来,韵儿也是嫡出的小姐,金尊玉贵,如今倒要因着庶兄的前程受委屈,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她句句看似在为柳姨娘和林清韵着想,字字却都在挑动着那根名为“利益”和“嫡庶”的敏感神经。柳姨娘本就因近日的冷遇而有些惶惑,此刻被王氏一番“点拨”,顿时觉得那些被削减的用度,似乎都找到了根源——并非府中真的艰难至此,而是资源被林清轩那边占去了。
一种微妙的怨怼,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在她心中滋生。她并非怨恨林清轩这个孩子,而是对赵姨娘那种“母凭子贵”、进而可能影响她们母女地位的潜在威胁,感到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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