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春婵未能从御膳房要回糯米粉,嬿婉满心后悔没跟她一同去。
糯米粉又不是什么紧俏物资,这也不肯给,足以见得他们对永寿宫的轻视,嬿婉愤懑地心想。
“春婵,你歇着吧,我自个儿去御膳房,看这帮狗奴才敢不敢怠慢。”眼见公主起身,春婵本想跟上,却不料被公主一口回绝。
“公主,御膳房的公公们说近日各宫的主子们要糯米制的吃食要得多,糯米粉一时供应不足,所以才给不出。”
“鬼晓得是真是假,就算当真,那凭什么其他宫能要得,只我们永寿宫要不得?”
不怪嬿婉多心,春婵要是只得了小半袋子糯米粉还说得过去,可空手而归明摆着就是受了御膳房太监的气,被他们随意糊弄,不当一回事。
见公主愤恨得眼中要冒出火星,春婵知道难劝,但又怕她气头上对御膳房太监出言不逊落人话柄,只好软声求道:“公主,让奴婢陪您去吧,奴婢不出声,只在一旁候着您。”
嬿婉终究还是允了春婵跟着,春婵一路观察公主的神情,到御膳房外,见得她面色已平静,这才稍稍放了心。
“公公,本宫听说近日御膳房的糯米制品销路很广呢,不知可否讨得些糯米粉,回头不劳御膳房费心烹制,本宫自个儿琢磨做法?”管事的太监衣着与他人不同,嬿婉轻而易举就寻到了,她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问道。
“是承炩公主啊,糯米粉有是有,只是刨除万岁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等主子的份儿,余下的不太够分去其他这么多宫里,只能委屈公主您收下一小兜子先用着,改日货足了再给您补上。”那中年的圆胖太监含着笑尖声说着,去取了一个布兜来,里面灌的糯米粉只浅浅一捧,可嬿婉分明瞥见糯米粉缸里还余下不少。
瞧他那副铁公鸡样子,就算改日糯米粉量足也未必肯给自己,更何况自己要做圆子送至寿康宫,所需的糯米粉必不是一星半点。她既不知先帝嫔妃的数目,就只能多做些有备无患,免得不够分反而显得她小气。
“好,那就谢公公的美意了。”嬿婉接过,给春婵使了个眼色,转身就离了御膳房。
“要不公主您多候几日,待糯米粉攒足了再动手?”春婵小声问道。
“澜翠的病能拖得了这么久?”她立马反问。
倒不是澜翠等不等得及的事儿,而是她被御膳房总管太监敷衍了事下了面子,心中未免不满。且对于她急于想成的事碰上阻碍,她反而一刻也不愿耽搁了,一门心思地想设法解决。
春婵答不上来,她也觉着澜翠那头该是拖不得,但糯米粉指望不上,就得找其他能献给寿康宫娘娘们的稀罕玩意儿了。
“要不奴婢着手做荷包?给寿康宫的主子送去表公主的孝心,也是一样的。”半晌,春婵试探着开口。
“荷包得做到什么时候,你我的女红都不见得多好,况且咱们连要做几个都还未知呢。”嬿婉一口就否决了。
回到永寿宫,嬿婉盯着摆在桌上的那兜子糯米粉越瞧越气懑,她差点出声让春婵拿去搓成圆子由她们自个儿分吃了。
该说不说,进忠那日送来的糯米糍清甜不腻,味道出了奇的好,见了糯米粉她就莫名地想念个不停。
蓦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虽说进忠不肯承认帮她,但只是向御膳房多讨一些糯米粉的小事,他一个副总管应该是轻而易举,自己去提一提,他说不准就一口应下了。
她的确有些想见进忠,但不想这般有求于他才去相见,可是他一句话就能问御膳房要得糯米粉,自己便不用去寻思其他的可赠之物了,诱惑像悬在马匹眼前的草料一般,她一时难以抗拒。
要去寻他只能在夜间,白日里他多半要上差,嬿婉如此盘算着,根本未意识到进忠也有值夜的可能。只不过她凑得巧,今日进忠当的确实是日差。
夜里,嬿婉只说要出去散心,没让春婵跟随,一路往养心殿外的他坦走。
日间嫌热才特意换了一身云门色彩绣云鹤单袍,结果出门稍走一段路倒冷得打起了哆嗦,还未行至养心殿她就有些懊悔了,也不知是懊悔更衣还是懊悔鬼迷心窍巴巴地来求进忠。
她没有刻意扮成宫女,发间戴着的簪钗也是寻常样式,但今日刚好未戴纯金饰,只几支点翠珠花簪和一根碧玉缠花的步摇就草草了事。
她所行的小径无人经过,因而也无灯火,她犹觉自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掠着,心中悚然,但勉强推演起见到进忠后的措辞。她再三警告自己切莫意气用事,勿将先前的矛盾尽数扯出来,将此行变作与进忠的又一争端。
进忠白日里借着去内务府传话的功夫,特意打听了宫女因病挪出的案例。他反复推敲何种疾病能装得像模像样,又不会被直接遣返归家,一日盘算下来,仍是举棋不定。
此刻他静坐于桌前,面前摊着一沓练习仿字的纸,却握着笔杆迟迟不再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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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无意中的一抬眼,窗外远远的显出了一道他魂牵梦萦的倩影,他下意识地眯眼凝神去瞧。不消顷刻便一手掩口一手迅疾将笔丢下,满眼满心皆炸开了一瞬爆竹的闷响,紧接着便是花焰火树亮如千灯照,瑶光星簇耀比合欢开。
他的手脚抖得难以自控,想像那日将春婵迎入一般先迎公主进来,但转念就恨不得抽打自己一通,好让自己绝了此念,他这破旧肮脏的他坦就不该是公主登临的地方。
公主停下了步子,四处张望着似在悄悄地寻人,进忠慌乱地拾掇桌上的纸笔,见到自己最后以清水写下的炩字就惶恐冒犯了公主,他手足无措地以衣袖使劲抹了抹,将一捧东西一股脑儿往柜里一塞,然后踉跄着几乎要踏到袍角地往门外冲。
公主面向另一方,还不曾用眼观他,进忠顿住脚步立着。焰火熄泯没入尘土,他变得疑神疑鬼,生怕公主寻的并不是他。
嬿婉一转头便得见了眉眼间扭拧着难堪的他,说来也怪,方才的犹豫和后悔被一扫而空,她反倒是眉目舒展,气定神闲地卸下了浑身上下本愈来愈重的紧绷。
见公主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面上还噙着不可思议的笑,进忠慌得后退了一步,又怕她误以为自己要邀她入他坦,所以连忙埋头往一隐蔽的墙角走。
嬿婉原本也没有十足的打算与他共处一室,见他如此知趣还是平添了些好感的,她不动声色跟上了他。
“奴才给公主请安。”进忠回转身向她打千儿,嬿婉忙唤他起来。
此时嬿婉才意外地留意到他未着蟒袍,只一身佛头青色的单衣常服,而巧士冠则依旧。
晚风轻卷,他那件单薄的衣衫亦随风微微鼓动,好似让他一时脱了奴颜婢膝的骨,成了清绝翩翩的仙。
夜阑时还是寒冷的,嬿婉恍惚中见进忠冷得颤身,她的心像被揪了一瞬,但他立马立得极稳,让她顿觉自己看走了眼。
她一手捉住另一手的手背,双腿也并得更拢些,风仍汩汩地灌着,像要将她周身当作一间破败的草屋,席卷走所剩无几的暖气才肯罢休。
所以原是她自己双手双脚都冷得发麻,才将进忠看作了有着与她相同的感受,并不是出于体谅他衣薄,嬿婉心下了然。
进忠不敢贸然开口,竭力平静地注视着公主。他有千万种猜测,但公主的眼神同样静得惊人,不容他先作任何一词,他只堪堪猜对了公主今日并不是刻意来折辱甚至除掉他的。
“进忠,本宫没有太惹你厌吧?”甭管恩怨,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姿态,嬿婉还是拎得清的。她怯于开门见山,便放缓了语气装作漫不经心般先出一言。
这题不好答,进忠下意识地蹙眉,两番念头在他脑中缠绕不休,一边是公主想借此点出实则是自己惹她憎厌,她虽好声好气但得一吐为快,一边是公主反复思量春婵带回的狠话,想向他问个清楚。
“公主,您是主子,奴才对紫禁城内所有的主子皆是一片敬意,所以自不会厌烦公主。”罢了,他总赌不对公主所想,不如揭过不猜不谈。
莫说是真心了,连忠心都不配谈及,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蚕丝缠绕而成的蚕茧,抽丝剥茧后只剩下一只腐坏腥臭的蛹,只遗留一声敬意维持住可怜的丁点体面。
春婵的话嬿婉是记在心里的,曾在几日前还万分渴盼着要寻机会找进忠对质,可她突然间感到无比的厌倦和腻烦了。
无休无止的猜忌和互讽本没有意义,只一味地蚕食掉她的耐心和自尊,除了让她一遍遍忆起雨夜那个所有事件的开端,忆起自己落魄的过往被他无意间窥探,也忆起自己始终困在看似是由他引起但实则是作茧自缚的阴影下,更忆起自己反复曲解他的意思又反复懊悔的折磨,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曾得到过。
皇阿玛常以诱骗和戏耍他人为乐,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好样不学,坏样倒学了个十成十,当真是造孽。嬿婉笃定决心将未问出口的酸言冷语彻底抛却,就此轻描淡写地翻篇既算是给她和进忠今后的往来万事留一线,也算是给她自己的解脱。
而且她今日前来本也是为了求助,不相宜的话更得一概不提,她听得进忠所言的敬意,只略微地颔首,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霎时忘了所有演算好的台词,她可悲地想到自己除了明暗相间地尖酸斗嘴以外竟是与进忠对不了任何一言,而要诚心直言求他更是难于上青天。
进忠看得出公主的情绪即刻地沉坠下去,她眼眸黯淡,像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深渊。难不成说尊敬她都不可行,这些时日跌宕起伏的经历早已将他彻底压垮。他像一只无魂的傀儡般行尸走肉地苟活于世,睁眼即是当差、想她、钻牛角尖一般为她谋划,日复一日地沉溺于此,无休无止。
他本只会间歇而不断地反思错在了何处,但显然他也早就发觉了有些事并不是靠他努力扭转就能挽回的,所有的回答皆是错误,他无论怎样兜圈子鬼打墙,都只能一遍遍择出错的和更错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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