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得城墙愈发沉重,周生辰摩挲着掌心泛黄的飞鸽传书,宏晓誉潦草的字迹在纸张里洇开血色。
"漼风重伤,青崖山旧矿洞。金荣两千伏兵,速援。"
他捏碎青铜灯盏,飞溅的铜屑在青砖上砸出细碎声响,惊得帐外暗卫齐刷刷按住剑柄。
"备马。"
沙哑的命令惊散帐中沉雾,周生辰扯开玄色披风时,腰间玉佩撞出清响。
那是时宜偷偷系上的生辰礼,此刻却如烙铁灼烧心口。
十骑玄甲军在驿站外集结,月光掠过他们淬毒的箭镞,如同撒了一地的碎银。
"王爷,要通知南辰王府的暗桩吗?"
副将握紧缰绳,望着主将紧绷的下颌线。
周生辰却猛地策马,玄色战旗猎猎作响。
"来不及了。刘子行既然敢在青崖山设伏,必然算准了我们的援军。"
他眼角余光扫过东方渐暗的云层,想起七年前雍城之战,漼风也是这样浑身浴血地挡在他身前。
朱雀门外的梆子声惊飞夜枭,周生辰勒马时,玄铁马蹄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当他们行至宫门,却见刘子行亲自率领禁卫军拦在门前。
刘子行的龙辇碾过满地碎金般的银杏叶,鎏金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周生辰,你带甲士入宫,是想谋反吗?"
周生辰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脑海中却闪过宏晓誉信中"漼风失血过多,恐撑不过子时"的警告。
他按捺住拔剑的冲动,沉声道。
"殿下,臣奉旨回京述职。为何不让臣的护卫随行?"
"皇宫重地,岂容外人擅入?"
刘子行把玩着翡翠扳指,故意瞥向周生辰染血的披风。
"你若想见皇上,便只身入宫。否则......"
话音未落,宫墙阴影里突然传来衣袂翻飞声。
时宜跌跌撞撞冲出,广袖扫落门前铜灯,飞溅的灯油在青砖上燃起幽蓝火焰。
她发间的珍珠步摇已散落大半,苍白的面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殿下!小南辰王戍守边关七载,为我北陈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殿下却要他孤身入宫,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寒心?"
刘子行的龙辇猛地晃动,他探出身时,腰间玉带扣撞出脆响。
"时宜,你这是何意?莫要忘了,你是本太子的未婚妻!"
时宜突然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剑,冰凉的剑锋贴上脖颈,映得她眼底泛起泪光。
周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玄甲军齐刷刷踏前半步,铁蹄声惊得刘子行身后的禁军往后退了三步。
"若殿下执意如此。"
时宜的声音带着夜风的颤抖,却字字清晰。
"臣女今日便以死明志!"
她望向周生辰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恍惚间又回到南辰王府的雪夜,她跪坐在廊下抄写兵书,师父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画阵图。
周生辰的喉结滚动,想起飞鸽传书中宏晓誉说漼风仍在等他。
他握紧腰间玉佩,沙哑道。
"十一,莫要......"
"殿下若不让小南辰王带兵入宫,臣女今日便死在这里!"
时宜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她望向周生辰,眼中满是恳求。
"师父,您一定要平安......"
时宜突然将剑锋压进皮肉,血丝顺着剑刃蜿蜒而下。
刘子行看着时宜决绝的样子,心中又急又怒。
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时宜竟会为了周生辰与自己对抗。
在群臣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妥协。
"好!孤准了!但只许带十人!"
时宜这才放下佩剑,瘫软在地。
"何苦如此?"
周生辰几乎是从马上飞扑而下,稳稳接住她单薄的身躯。
她染血的指尖抓住他的披风,气若游丝。
"师父......青崖山......"
周生辰浑身一震,这才惊觉时宜竟已知晓一切。
他将她轻轻放在马背上,转头对副将沉声道。
"护送十一回府。"
玄色披风掠过她苍白的脸颊,他低声道。
"等我。"
当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宫道深处,刘子行望着时宜被带走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金荣匆匆赶来时,正看见刘子行将翡翠扳指狠狠砸在蟠龙柱上。
"这个女人!为了周生辰竟敢以死相逼!"
"殿下息怒。"
金荣展开密报,目光扫过"周生辰加快入宫速度"的字迹,阴笑道。
"他越心急,便越容易露出破绽。老臣已在太极殿布下三百死士,等他自投罗网。"
宫门外,时宜倚在马车上,望着漫天星斗。
她摸着藏在袖中的半块玉佩,那是宏晓誉拼死送来的。
玉佩内侧刻着青崖山矿洞的逃生路线。
夜风卷起她的鬓发,她望着宫墙内明灭的灯火,轻声道。
"这次,我定要护你们周全。"
青崖山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时宜猛地坐直身子。
她知道,那是周生辰带着援军去救漼风了。
月光落在她染血的衣襟上,宛如绽开的红梅。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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