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兰和她的儿女们 第10章 孤儿

熊老爷子被气得一病不起，头几天还只是咳血，后来便陷入了昏迷，再也没能醒过来。

附近的名医都被他们请遍了，也是无济于事。

老辈亲戚来看了之后，都无奈地摇着头，惋惜地念叨着：“唉！治病治不了命啊，多么好的一个人呐，说倒就倒下了。”

熊家的祖籍是河南郑州，世代经营盐业，曾经是黄河流域很有影响力的盐帮。熊氏祖辈兄弟五人，家大业大。家族鼎盛时期，经济实力雄厚，富甲一方。

1887 年，黄河流域突发特大洪灾，开封以东数千个村镇全被淹没,死亡人数多达几百万人。

郑州受灾程度最重，中心地段水深十几米以上，洪水所经之处，一片狼藉。官署、庙宇、房屋都在洪水中轰然倒塌。

对所有人来说，这是灭顶之灾，熊家不例外。

也许是天不绝他，偌大的熊氏家族，只剩下他们一支。

熊秉仁的爷爷的在兄弟五人中排行最末，其岳父单家在郑州西部的山区做马帮生意，势力极大，掌控着西至太行山一带的货物运输路线，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威望。

农历六月二十八，熊秉仁的爷爷奶奶带着他刚满周岁的父亲，回娘家赶喜事。没想到前脚刚迈进单家的大门，就听到了郑州突发洪灾的噩耗。

他们被洪水隔在山里一个多月，每天都无数遍地向过路人打听着郑州的灾情，寻找着他们的家人。

一个月后，当他们心急如焚地回到郑州，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彻底绝望了。房子，货物，船只，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所见之处，皆为汪洋。全家上下几十口人呐，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全都被洪水冲走了。

他奶奶单氏从小生性要强，不想去靠娘家叫人看不起。再说兄弟也已经成家，她不能再回去讨人嫌。

无奈之下，一家三口一路逃荒到了江苏。落脚到这个靠山村，没想到这一住，便是一辈子。

老爷子从卧床到去世，总共也没撑过半个月。他这一走，把整个熊家笼罩在无底的悲痛之中，好像天都塌了下来。

熊桂兰跪在灵堂前，双手死死地扒着大大的灵棺，怎么也不肯松手，好像这样，她的大大就不会离开一样。

她哭得撕心裂肺，好几次都昏倒在冰冷的地上。可每次一醒过来，和大大相处的那些画面，就像放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在她眼前闪现，令她痛不欲生。

她觉得对不起大大，也对不起这个家。是自己的任性，才让大大病情加重的。她把大大伤得太深太重了，内心填满了悔恨与自责。

她怎么都无法相信，那个曾背着她走过十几里山路去抓药的大大，那个割麦子时也要把她背在背上的大大，那个在冬天的每个早晨都要用火盆给她烤暖衣服，再叫她起床的大大……

他就这样永远地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大大呀 —— 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大大 —— 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熊桂兰绝望的哭声在灵堂里回荡，揪着每个人的心。

熊桂兰的妈妈在生她的月子里染上了风寒。熊桂兰只吃了十个月的奶，她妈妈就病逝了。

那年，熊秉仁 8 岁，熊秉义 5 岁。大大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把他们兄妹三个人拉扯大。

熊桂兰至今都想象不出来，有妈妈的童年会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被妈妈抱在怀里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甚至她根本就不记得妈妈的奶水是什么味道。

小时候，她看到别人家的小姑娘闹着叫妈妈抱，她就跑回家去找大大抱，她经常跟小朋友说，”俺有大大，俺大大最疼俺。“

她看到别人家的小姑娘梳着两条漂亮的辫子，就跑回家叫大大也给她编辫子。

笨手笨脚的大大，每次都把梳辫子给她梳得歪歪扭扭的，可小桂兰一点都不嫌丑，还跑到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心里美滋滋的。

大大不会做针线活，他都分不清布的正面和反面。为了让桂兰过年也能穿上新衣裳，大大还是淌着满脸汗学着缝衣裳，那针脚大得能钻进去蚂蚁。

别人家的小闺女，没条件去学堂读书，可只要桂兰说想上学，大大就毫不犹豫地让两个哥哥带着她去。

后来，哥哥们学完就下来帮大大做事了，可熊桂兰却一直上到十六七岁。

大大从来没舍得吵过她一句，就用这样笨拙般地的疼爱，把这个从小没妈的小闺女，宠成了庄里最高贵的小公主。

这几天，熊桂兰哭得死去活来，她想陪着大大一起去找妈妈，再重新给他们做一回乖巧孝顺的好闺女。

起灵的时候，熊桂兰死死抓着棺柩的盖子不让抬走，她的指甲都快抠进木头里了。

几个亲戚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硬把她拉开。她跪在棺材前，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每磕一下，前额就冒出了一片血印。

她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大大，我错了…… 大大…… 你别走啊……”

天真的塌了，熊桂兰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无助。大大的离世，让她彻底成了孤儿，她再也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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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栀兰和她的儿女们请大家收藏：()栀兰和她的儿女们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大大…… 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回来啊……” 可回应她的，只有唢呐连片的哀鸣，还有两个嫂子惊天动地的哭喊。

料理完老人的丧事，熊秉仁跟弟弟熊秉义坐在院子里，面色凝重地商量着妹妹的婚事。

熊秉仁叹了口气，“桂兰过了年就二十一了，不能再让她这么靠下去了，年前无论如何得把亲事订下来。她要真是被耽误了，俺俩以后怎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大。”

兄弟俩分头行动，通过亲朋好友，物色了几个条件相当的人选，想叫妹妹出来一起商量一下，选个她中意的。

熊桂兰却一口回绝：“我谁也不嫁，你们俩就别瞎折腾了。”

“好妹妹，听哥哥话。大大走了，就剩下俺三个亲人了，我和你二哥能坑你吗？平时大大最疼你了，你要是为了赌气错过了好年龄，叫大大的在天之灵怎能安心啊？”

熊秉仁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熊秉义的眼睛也红了。熊桂兰流着眼泪说：“我哪也不去，要嫁就嫁在当庄（本村）。”

“桂兰呀，普通人家的闺女都没有嫁在当庄的，就咱现在这条件，你要是在当庄找婆家，我还不得被人家戳断脊梁骨啊？” 熊秉仁苦口婆心地劝着。

“我不管，我就嫁当庄！是你们破坏了我和黎嘉濠的亲事，你们活该被人笑话。” 熊桂兰一听熊秉仁这话，心里的火 “噌” 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她对哥哥们干涉她和黎嘉濠的感情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是他们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幸福。

熊秉义见妹妹态度这么坚决，赶紧哄着说：“妹妹，想想你小的时候，大哥多疼你。你都五六岁了，他还天天背着你呢。你就忍心让他为难呀？”

他想用亲情打动妹妹，可熊桂兰心意已决，倔强地说：“谁劝我都没有用，你们就别费这个心思了。我就是要亲眼看看，他黎嘉濠娶了丁栀兰，能过得比我好到哪儿去？”

“唉！大大要怪就怪我吧。” 熊秉仁彻底妥协了，无奈地说，“那除了黎嘉濠，你看 ——”

“那是你的事，找好找赖就看你的本事了。” 熊桂兰抢过她大哥的话头，“咣当” 一声，就把自己又关在了屋里。

熊桂兰的摔门声，好像一块带尖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了熊秉仁的心上，扎得他疼痛难忍。

表面上看，熊老爷子是被女儿气死的，可熊秉仁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才是气死大大的罪魁祸首。

他仿佛又看到大大那充满失望和痛苦的眼神，正狠狠地盯着他，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自土改以来，他就一门心思针对黎嘉濠，把所有的心计都用在整垮黎嘉濠身上。可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料到，最终会落得这么个结果。

他的父亲，这位在村里备受敬重的老人，操劳了一辈子，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成人。

他本想着，现在日子好起来了，能好好孝敬孝敬大大了，没想到……

疼他宠他的大大，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们，至死都没能闭上眼睛。熊秉仁默默地流着眼泪，根本不敢回忆大大临终时的情景。

被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如今也因为黎嘉濠，对他充满了怨恨，甚至都要跟他反目成仇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妹妹。每次看到妹妹那冷漠的眼神，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熊秉仁几乎崩溃。

他咬牙切齿地喊道：“黎嘉濠 ——，都是因为你 ——，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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