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地缝底部如同一个巨大的、不见天日的、被遗忘了千万年的肺叶底部,潮湿、窒息、散发着腐朽和硫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头顶那一线天光,透过厚重翻滚的、灰绿色的浓雾,投下极其微弱、惨淡的光晕,勉强能让人看清周围几尺内的景象,却将更远处的黑暗衬托得更加深邃、更加绝望,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目光,在黑暗中窥视、游弋。
“噗嗤……噗嗤……”
吴邪背着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张起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没膝深的、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泥沼中。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的淤泥似乎带着某种吸力,将人往下拖拽,每一次抬脚,都伴随着巨大的阻力,仿佛踩在某种活物腐烂的腹腔中。泥水冰冷刺骨,带着硫磺的灼烧感和腐烂有机物的腥臭,从破损的裤腿渗入,迅速带走身体的温度。胖子用吴邪用树枝和布条临时做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额头上冷汗涔涔,断腿处的剧痛让他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但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我艰难地跟在最后,受伤的前爪不敢着地,只能三只脚跳跃着,在泥沼中留下浅浅的爪印,碧绿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喉咙里不时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呜咽。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混合着硫磺、水汽、泥土的腐烂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味,仿佛这泥沼深处,浸透了无数生灵的绝望和哀嚎。头顶,是遥不可及的、被浓雾封锁的天光,两侧,是高耸入云的、湿滑陡峭的、爬满暗绿色滑腻苔藓的黑色岩壁。岩壁湿漉漉的,不断有冰冷的水珠滴落,砸在泥沼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单调、空洞,更添死寂。
“咳……咳咳……”胖子终究是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浓痰,他呸了一口,沙哑道:“天真……歇会儿……不行了……腿……腿要断了……肺也要炸了……”
吴邪也早已气喘如牛,肺部火辣辣地疼,背着张起灵的每一分重量,此刻都如同山岳般沉重。他环顾四周,除了泥沼、岩壁、浓雾,就是一片死寂的、望不到头的黑暗。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方向,没有可以攀爬的支点,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的迹象,只有永恒的、冰冷的绝望。
“好……就这里。”吴邪嘶哑道,声音在空旷的地缝中显得格外虚弱。他找了一处相对干硬、靠近岩壁的、凸出的岩石,将张起灵小心地放下。张起灵依旧昏迷,脸色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死灰般的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脉搏还在,极其微弱地跳动。吴邪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冷刺骨,只有眉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他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拧了拧水,尽量拧干,盖在张起灵身上,又撕下一块相对干燥的内衬,蘸了点泥沼里的水(虽然恶心,但没有选择),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泥污。泥水混着血污,在惨淡的天光下,勾勒出他清瘦、苍白的脸庞轮廓,安静得如同一尊冰冷的、即将碎裂的玉像。
胖子也靠着岩石坐下,瘫倒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断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脸都扭曲了。他摸索着,从已经湿透、沉甸甸的背包里掏出最后一点绷带和那包“吊命丹”,先给自己腿上的伤口又上了点药,紧紧缠好,疼得浑身哆嗦。然后,他拿出那包黑乎乎的药丸,犹豫了一下,倒出两颗,想了想,又倒回去一颗,将剩下那颗递给吴邪。
“给小哥喂下去,死马当活马医了。”胖子喘着气道,脸色灰败。
吴邪接过那枚“吊命丹”,手指碰到那冰冷、硬邦邦的药丸,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燃血续气,饮鸩止渴。但此刻,还有什么选择?小哥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他掰开张起灵冰冷、毫无血色的嘴唇,将药丸放入他舌下,又撬开他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将一点点水灌了进去。水混着药丸,滑入喉咙。张起灵的身体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眉心的那点温热,似乎……跳动了一下?然后,一切又归于死寂。药效没有那么快,或者说,这药,对他这种状况,到底能起多大作用,谁也不知道。
吴邪的心沉甸甸的,像是灌满了冰冷的铅。他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他掏出怀里用油纸包裹的人皮面具,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看了看。面具安静地躺着,惨白,死寂,没有任何异样,仿佛之前那猩红的眼眸、呼吸般的律动,都只是极度恐惧下的幻觉。但他知道,不是幻觉。是这张面具,救了他们。可它究竟是什么?解连环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个东西?它和那扇门,和那只眼睛,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面具的主人,与那门后的存在,是同一类东西?还是说,是克制、或者模仿它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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