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沧浪 第5章 抉择时刻

小陈失踪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寒内心掀起滔天巨浪，但表面上，云川县委大院依旧波澜不惊。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光洁的地板上，各部门运转如常，仿佛昨夜至今晨的惊心动魄，只是林寒一个人的幻觉。

然而，压力已经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上午九点，县委书记郭鹏的秘书打来电话，请林寒过去一趟。郭鹏是云川的一把手，平时对纪委工作多是原则性支持，很少直接干预具体事务。在这个节点上召见，意味不言自明。

林寒整理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走向郭鹏的办公室。

郭鹏的办公室比林寒的要宽敞许多，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墙上挂着“宁静致远”的横幅。他本人年近五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显得儒雅而沉稳。见到林寒，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脸上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

“林寒同志来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亲自给林寒倒了杯茶。

“郭书记。”林寒坐下，姿态恭敬，心中却绷着一根弦。

“林寒啊，”郭鹏抿了口茶，语气舒缓，像是拉家常，“你来云川快三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工作还顺手吗？”

“谢谢郭书记关心，正在逐步熟悉情况，同志们都很支持。”林寒谨慎地回答。

“嗯，那就好。”郭鹏点了点头，话锋随即一转，看似随意地说道，“纪委工作特殊，权力大，责任也更重。尤其是在我们基层，情况复杂，人际关系千丝万缕。处理问题，既要坚持原则，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更要把握好度。有些时候，动静太大，容易影响稳定，干扰中心工作啊。”

他顿了顿，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林寒脸上，带着一种审视：“我听说，最近纪委那边，在对教育系统的一些历史项目进行核查？”

消息果然传得飞快。林寒心中凛然，知道这才是今天谈话的重点。

“是，郭书记。按照年度工作计划和上级要求，正在对部分领域的重点项目进行常规的廉洁风险抽查，教育系统是其中之一。目的是提前发现问题，堵塞漏洞，防患于未然。”林寒将调查定性为“常规抽查”，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哦，常规抽查。”郭鹏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句，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教育是百年大计，社会关注度高。德福同志在教育战线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抓一中新校区建设，也是出了大力的。对于这样的同志，我们还是要多信任、多保护。即便有些小问题，也要以批评教育、帮助改进为主嘛。稳定压倒一切，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这话语，与昨晚高振龙县长的话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直接。一把手亲自出面，强调“稳定”，强调“保护干部”，其倾向性已经非常明显。这是在给林寒划线，也是在施加压力。

“郭书记，我明白您的指示。”林寒迎向郭鹏的目光，语气平稳却坚定，“纪委的职责是监督执纪问责，确保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无论是谁，只要涉及违纪违法，我们都将一查到底，这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干部本人负责。当然，我们会严格依规依纪，注重证据，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他没有丝毫退缩，明确表达了将调查进行到底的态度。

郭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盯着林寒看了几秒钟，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最终，他缓缓靠回沙发背，摆了摆手：“好吧，既然你是按规矩办事，那我也不多说了。只是提醒你，凡事三思而后行，把握好分寸。云川的局面，来之不易啊。”

从郭鹏办公室出来，林寒的后背沁出了一层细汗。与一把手的这次正面交锋，虽然短暂，却凶险异常。郭鹏的态度几乎表明，他至少是不支持，甚至可能是反对深入调查此事的。这意味着，林寒在今后的调查中，将很难获得来自县委最高层的明确支持，甚至可能遇到无形的阻力。

回到办公室，还没坐稳，周海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沮丧和愤怒。

“林书记，我们晚了一步！鼎坤商贸那个法人代表吴老四，昨天下午就离开云川了，说是去外地考察项目，归期不定。我们查了他的出行记录，是开车走的，具体去向不明。还有，教育局那边，计财股股长王斌，今天请假了，理由是老家有急事。”

线索断了！关键人物要么失踪，要么闻风而逃！对手的反应速度和组织能力，再次让林寒感到心惊。这绝不是一个马德福能够独立完成的，其背后必然有一个高效且能量巨大的网络在运作。

小陈生死未卜，上级领导暗示施压，关键证人潜逃，线索中断……所有的不利因素，仿佛瞬间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旋涡，要将林寒和他刚刚开始的调查彻底吞噬。

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桌子上，放着那份关于优化营商环境的会议纪要，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平静。然而在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将人碾碎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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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可以将初核定义为未发现重大问题，就此结案。这样，对上面有了交代，维持了表面的“稳定”，自己也能在云川继续安稳地工作下去。至于小陈……或许只能成为一个永远的谜，一个牺牲品。那些被侵吞的资金，那些被玷污的公平正义，也只能沉入黑暗。

他能这么做吗？

他想起了入党时的誓言，想起了肩负的职责，更想起了小陈那晚信任而又恐惧的眼神。如果连他都退缩了，那么云川的天，岂不是真的要永远黑下去了？那些肆无忌惮的蛀虫，岂不是更要弹冠相庆？

一种强烈的屈辱感和责任感，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内心。他林寒来到云川，不是来做“太平官”的！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县委大院。他看到马德福正从办公楼里出来，坐上他那辆黑色的轿车，脸上似乎还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那笑容，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林寒的神经。

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按部就班了！对手已经亮出了獠牙，如果他还固守着常规的调查程序，只会被对方一步步逼入绝境，最终满盘皆输。

必须改变策略！

他需要更直接、更有效的突破口。鼎坤商贸吴老四跑了，但鼎坤商贸还在！它的账目、它的经营、它背后真正的主人……还有，小陈的失踪，对方做得再干净，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红色的保密电话，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他极少动用的号码。这个号码通往市纪委，通往他那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老领导——市纪委常务副书记郑国锋。越过县级层面，直接向市纪委汇报情况并寻求支持，这是一步险棋，意味着他将彻底没有退路，也将彻底站在云川某些势力的对立面。

电话接通了。

“郑书记，我是林寒。”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需要向您当面汇报一个重要且紧急的情况，关于云川县可能存在的系统性**问题，以及……一名举报人疑似被打击报复，目前下落不明。”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郑国锋严肃沉稳的声音：“情况我知道了。明天上午，你到市纪委来一趟，注意保密。”

挂断电话，林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云川的这场风雨，将不再局限于云川一域。而他，也已经做出了他的抉择——逆流而上，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亦九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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