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家的烟囱刚冒起第一缕烟时,石杰准会叼着根狗尾巴草出现在云飞家院墙外。他比云飞大四岁,比志远小半岁,却总爱把“我来罩你们”挂在嘴边——说这话时,草叶在他嘴角晃悠,晒得黝黑的胳膊往腰上一叉,活像个小将军。他穿的粗布褂子总沾着泥,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脚却卷得老高,露出结实的小腿,脚踝上常年带着几道被芦苇划的细疤,那是河湾给他的“勋章”。
那年云飞八岁,志远十一,石杰十二。志远刚从城里回来,帆布包还没放下,就被石杰拽着往河边跑。石杰的手劲大,拽得志远胳膊生疼,却笑得咧开嘴:“赶紧的!我昨儿在浅滩摸了窝小龙虾,藏石头底下呢,去晚了该被老王家的狗剩掏走了!”“别听他的,”志远跟在后面笑,悄悄凑到云飞耳边,“他昨天还掉河里呛了水,被他爷拿着拐棍追了半条街。”话音刚落,石杰“噌”地回头,伸手就去挠志远胳肢窝:“城里娃懂啥?那是我故意练憋气!你敢不敢跟我比?谁先憋不住谁输,输了给对方洗三天袜子!”仨人在土路上追着闹,惊得路边的老母鸡扑棱棱飞起来,翅膀扫过晒在绳上的玉米棒,落下几片干叶,大奶站在院门口喊“慢点跑”,声音被风吹得飘老远,他们却早没了影。
河湾的浅滩是石杰的地盘。他闭着眼都能摸出哪块石头下藏着最大的虾米,知道哪丛芦苇里有野鸭蛋——去年他就在那儿捡过一个,揣在怀里跑回家,结果被大奶追着打了半条街,说他偷了隔壁家的。“今年咱还去掏鸟窝不?”石杰脱了鞋往水里跳,水花溅了云飞一脸,他抹了把脸,指着河对岸的老柳树,“我知道后山有个喜鹊窝,准有蛋!去年我爬上去,摸到仨,就是被喜鹊啄了后脑勺,现在还有印呢。”他说着歪过头,让云飞看他后脑勺上的小疤,像颗小小的痣。
志远蹲在岸边解鞋带,闻言皱了皱眉:“我妈说掏鸟窝危险,上次报纸上登了,有小孩爬树摔了。”“怕啥?”石杰弯腰捞起只虾米,往岸上一扔,正落在云飞脚边的铁盆里,虾米蹦跶着,溅起细小的水花。“有我呢!我爬树比猴子还灵!去年我爬树掏蜂窝,就被蛰了一下,啥事没有。”他说着拍了拍胸脯,胸口还留着个浅浅的红印,是去年被马蜂蛰的,却说得像立了多大的功。
云飞信石杰。石杰会用芦苇编蚱蜢,编得活灵活现,翅膀一振就能飞似的;会把偷藏的烤红薯分给他一半,自己啃带皮的那面,说“带皮的香”;还会在他被村里大孩子欺负时,攥着拳头冲上去,哪怕被打得鼻子流血也不认输。有一回云飞在河边崴了脚,是石杰背着他走了三里地回家,后背被汗浸湿了,贴在云飞脸上热乎乎的,却还嘴硬:“你咋这么轻?跟只小猫似的,我背我爷都比这沉。”路过供销社时,他还掏了掏口袋,摸出两颗水果糖,塞给云飞一颗:“含着,甜了就不疼了。”那糖是他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自己却没舍得吃。
那三个夏天,河湾里总飘着仨人的笑声。石杰教志远摸鱼,志远总摸不着,手被水草缠住,急得直叫,石杰就扎个猛子潜过去,一把扯开水草,顺便往志远脸上泼把水:“城里娃就是笨!”志远也不恼,蹲在岸边教石杰认字——石杰不爱上学,作业本上的字歪歪扭扭,像被风吹过的草,志远就把课本摊在石头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写。“‘杰’字是木字旁加个‘灬’,”志远握着石杰的手在沙地上写,指尖划过沙地,留下清晰的痕迹,“不是‘木’加‘火’,你上次写错了,老师没说你?”石杰不耐烦地抽回手:“知道了知道了,能当饭吃不?”嘴上这么说,却趁志远转身去捡漂走的铁盆时,偷偷在沙地上又写了几遍,写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很认真。
云飞记得最清的是第三个夏天。那天傍晚,仨人在河边烧毛豆吃,石杰从家里偷拿了两个红薯,埋在火里烤。他找了几块干牛粪当柴,火苗“噼啪”响,把仨人的脸映得通红,连睫毛上都沾了点火星子。“我爷说了,”石杰扒开红薯皮,热气腾腾的甜味飘出来,金黄的瓤软乎乎的,他先给云飞递了半块,又给志远递了半块,自己才拿起剩下的啃,“等我长大了,就去城里打工,挣了钱给我奶买个新拐杖。她那拐杖头都磨平了,走路总晃。”
志远咬了口毛豆,毛豆的清香混着烟火气,他含糊地说:“我要考大学,考去北京。我爸说北京有故宫,有**,可大了。”
“那我也考大学!”石杰突然拍了下大腿,红薯渣掉了一裤子也没顾上拍,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我考去北京找你,到时候咱仨还在一块儿!我给你俩当向导,咱去爬长城,去看**!”
云飞举着半块红薯,使劲点头,红薯的甜汁沾在嘴角:“我也去!我跟你们一起!到时候我给你们摸鱼,摸最大的那种!”
石杰笑着揉了揉云飞的头发,掌心带着火的温度,把云飞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行!到时候咱在北京租个房子,我给你们做红薯吃,比今甜的还甜。我奶教我做的,放红糖,蒸着吃,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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