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寒襟 第35章 运筹帷幄之中

秋日凌晨，邕州城尚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寂静之中，唯有郁江水声潺潺，与偶尔响起的更梆声相应和。州衙后宅，崔?书房内的灯火，却已彻夜未熄。

骤然——

“报——！”

一声凄厉而急促的呼喊，伴随着凌乱狂奔的马蹄声，如同利刃般撕裂了这片宁静！

一名浑身浴血、衣甲破损的邕江军斥候，几乎是滚鞍下马，踉跄着扑倒在州衙大门前，嘶声力竭：“紧急军情！那桐村……那桐村遇袭！烽火！烽火燃起来了！”

几乎与此同时，城楼之上，守军也发出了惊骇的呼喊：“大人！快看东南！狼烟！三道狼烟！”

崔?正伏案小憩，闻声骤然惊醒，一把推开窗棂！只见东南方向的天际，三股浓黑的狼烟笔直冲霄，在微熹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惊心！那是边境村寨遭遇大规模武装袭击的最高警示！

“擂鼓！升堂！”崔?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冷静中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他一把抓起官袍，边穿边大步流星冲向正堂。

州衙内，急促的聚将鼓声震天响起！文武属官、衙役军士从四面八方惊慌赶来，人人面色惶惑，睡意全无。

那幸存的斥候被搀扶上堂，跪倒在地，泣血禀报：“大人！寅时三刻，天未亮，大雾……好大的雾！一伙贼人，约莫五六十，装扮得像僮人猎手，可……可刀法凶悍，配合默契，见人就杀，遇屋就烧！他们……他们还用僮话大喊……说‘这就是依附宋官的下场’！那桐村……那桐村快没了！求大人速发救兵啊！”

满堂皆惊！僮人内讧？土匪劫掠？似乎都不像！

崔?面沉如水，眼中寒光迸射，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雷霆：“绝非寻常匪类！更非僮人内斗！此乃交趾豺狼之行！伪装僮人，越境袭扰，屠我百姓，焚我村庄，更欲行离间毒计，坏我邕州安定！其心可诛！”

他目光如电，扫过堂下众人，瞬间做出决断：

“蒙力听令！”

“末将在！”邕江军统领蒙力（达昂）踏前一步，声若洪钟。

“即刻点齐你麾下‘陷阵营’一百五十精锐！全员披甲，携带强弩、腰刀、长枪、三日干粮，轻装简从，不得有误！由你亲自率领，以最快速度驰援那桐村！遇敌，若其负隅顽抗，格杀勿论！若其遁逃，给本官咬死他们，查明其遁逃路线！但切记，不可孤军深入交趾境内！”

“得令！”蒙力抱拳怒吼，转身便如旋风般冲出大堂。

“孙伯谦听令！”

“下官在！”老胥吏孙伯谦连忙躬身。

“即刻统筹州衙仓曹、户曹，调集粮草、药材、民夫，随后开赴那桐村，救治伤民，扑灭余火，安顿幸存者！不得有误！”

“是！大人！”孙伯谦领命，匆匆而去。

军令如山，顷刻下达。然而，崔?的思虑远不止于此。他深知交趾兵狡诈，袭扰之后，定然迅速撤退，绝不会在原地等待大军围剿。若要将其歼灭，必须预判其退路，提前设伏！

他快步走回书房，铺开纸笔，略一沉吟，挥毫疾书。写毕，他将信用火漆封好，唤来一名绝对忠诚、身手敏捷的亲兵。

“你立刻快马出城，直奔韦望山峒主的寨子，将此信亲手交予韦青蚨姑娘！十万火急，不得有片刻延误！”

“是！”亲兵接过信，飞奔而出。

信中，崔?言简意赅：

“青蚨姑娘惠鉴：今晨，交趾贼兵伪装僮人，突袭那桐，屠戮百姓，并散布谣言，欲离间汉僮。此绝非侬氏或僮人内斗，乃交趾蓄意挑衅，其心险恶，欲毁我邕州来之不易之安定局面。贼兵袭扰后，必沿黑风涧一线遁逃返交趾。请姑娘速集结寨中可信勇士，前往黑风涧两侧山林设伏。吾已另派阿岩率五十邕江军锐士前往该处与你会合。届时，你熟悉地形，阿岩善战，你二人合力，务必截断贼兵退路，将其全歼于国境之内！事急从权，僮汉安危，系于此举，万望相助！崔?顿首。”

这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次毫无保留的信任！将截杀交趾精锐的任务，部分交由僮人勇士，并让自己麾下爱将阿岩听从韦青蚨的调遣，这在大宋边军史上，几乎是前所未有之举！

此刻，邕江军营校场之上，火把通明！

一百五十名陷阵营精锐已集结完毕！他们身着轻便皮甲，背负强弩，腰挎横刀，手持长枪， 庄严肃立，眼神锐利，杀气腾腾！经过数月严格训练，这支军队已脱胎换骨，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而这一次的实战将彻底成为他们脱胎换骨的踏板！

蒙力一身戎装，立于阵前，用汉语进行战前动员：“弟兄们！交趾豺狼，越境杀人，烧我们的村子，害我们的百姓，还想嫁祸给我们僮人兄弟！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杀！杀！杀！”全军怒吼，声震四野，其中僮人士兵的怒吼尤为激烈！

“好！随我出发！让那些交趾崽子们看看，惹怒我邕江军的下场！”蒙力战刀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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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瞬间启动，如同决堤洪流，冲出营门，踏着晨曦的微光，向着狼烟升起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如雷鸣，踏碎了黎明的寂静，也踏出了邕州军民的愤怒与决心！

城中百姓已被惊动，纷纷涌上街头，看着这支杀气腾腾的军队奔过，脸上充满了惊恐、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与振奋！他们看到了官府迅速有力的反应，看到了保护他们的决心！

崔?独立于州衙门口的高阶之上，晨风吹动他的官袍，猎猎作响。他望着大军远去的烟尘，目光深邃，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与决绝。

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一村百姓的仇恨，更关乎邕州的尊严，关乎他数月来苦心经营的汉僮互信与新政成果！绝不能败！

与此同时，韦青蚨刚刚起身，正在梳洗。接到崔?的亲笔信，她展开一看，脸色瞬间煞白，旋即涌上滔天怒意！

“交趾恶贼！安敢如此！”她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僮家女儿特有的悍勇与怒火。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身边侍从道：“快！击鼓聚兵！寨中所有能战的勇士，全部带上弓箭刀枪，随我出发！”

她又对另一人道：“去告知我阿爹，让他安抚寨中老幼，严守寨门！”

片刻之后，寨中鼓声隆隆！数十名精悍的僮人勇士迅速集结，他们或许装备不如邕江军精良，但常年在山林中狩猎搏杀，个个身手矫健，眼神锐利，更熟悉每一寸山道林莽。

韦青蚨换上一身利落的猎装，背上弓箭，腰挎短刀，翻身上马，英姿飒爽。她目光坚定地望向黑风涧方向，清叱一声：“出发！让那些交趾贼子，有来无回！”

她深知，崔?将这重任交予她，是何等的信任与托付！她绝不能让他失望！

两支利箭，一支明，一支暗，已离弦而出！目标直指那胆敢犯境、嫁祸挑拨的交趾恶狼！

邕州城头，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崔?独立晨曦中，身影被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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