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脚下踩碎骨山焦臭的头颅,目光冷冷扫过遍地狼藉的叛匠尸骸。
“造箭。”他指向废墟间烧塌的制坯棚屋。
陶蕊从骨灰堆中捡起一块奇特的碎陶,碎片断面竟闪烁着金属般的细碎晶粒。
“骨与陶……死与生……烈火再淬炼……”她指尖沾着灰烬在人骨堆上画下古老的符文。
第一窑以尸骨作釉烧成的陶箭出炉,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青黑色幽光。
百名战俘在号角中冲向沟壑壕沟,迎接他们的却是撕裂皮盾的破碎箭雨。
陶片刺入血肉后竟诡异自燃,百具人形火炬在战壕前翻滚哀嚎。
当草叶将最后一名穴熊俘虏的头骨按进陶窑釉浆时,窑口赫然浮现七颗星斗的幻影……
叛乱的余烬尚未冷却,浓黑的烟柱从化为焦土的匠作区升腾,混入黎明灰霾的天空,如同大地上挣扎着爬起的鬼魅。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皮肉炙烤的恶臭以及草木灰烬的苦涩。到处是焦黑蜷缩的尸体形状,扭曲地定格在最后的挣扎或跪倒的姿态,断裂的燃烧木梁斜插在尸堆里,如同地狱林立的黑色墓碑。
秦霄矗立在这片狼藉焦土的正中。他的青铜面具被火光熏灼得幽暗,倒映着脚下这片用血肉浇灌过、又用烈火焚烧过的绝望泥泞。战靴之下,一片焦黑如炭、五官已彻底坍塌模糊的颅骨被他沉重的靴底碾入炭黑的灰土,发出细微而清脆的骨裂声。
他抬起脚,看也未看那嵌入黑灰的颅骨碎片(那是昨夜高呼着“天谴”冲向营盘的老匠首骨山残存的唯一痕迹),冰冷的目光如同带着实质重量的寒铁,扫过匍匐在焦土边缘、幸存的十几名匠户。他们的脸被烟尘熏得乌黑,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空洞麻木,似乎魂灵已被昨夜的烈焰一同焚尽。
“‘造箭。’”秦霄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刮着幸存者们脆弱的神经。他没有说造什么箭,也没有提惩罚。只是那截曾锻造出地狱咆哮的巨炮、如今已沦为废墟焦土的地域中央,用裹着湿泥血迹的靴尖随意地指向一处半塌的棚屋残骸。那里曾是制作陶坯的地方,被烟火熏得如同巨大的焦黑骨棺。
“‘用剩下的……造能飞的东西。’”
生路被圈死了,方向模糊得如同烟雾。幸存的匠人挣扎着爬向那片废墟,如同腐肉上最后蠕动挣扎的蛆虫。
焦土边缘,堆积着昨夜叛乱者尚未来得及焚烧、也未被完全炮火殃及的尸体。那更像一座巨大而杂乱的尸山,各种死状扭曲叠加在一起,断臂残肢粘连着烧焦的皮肉和乌黑的血块。刺鼻的尸臭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形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气味毒瘴。
陶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这座尸山面前,纤细如同一根插在腐肉上的墨色枯骨。宽大的皮袍几乎与背景的焦黑融为一体,只有那深陷浑浊的眼窝,倒映着尸堆上尚未凝固的血污和滑腻脂肪层微微的反光。她向前探身,枯枝般的手,毫无滞碍地伸入一具腹部被利刃洞开、正缓缓淌出肠子的温软尸体腔腹之中。
冰冷的手指在滑腻粘稠的内脏间搅动摸索,发出令人牙酸的、粘腻的“咕唧”声。一股混杂着内脏汁液、排泄物和血浆的污血顺着她苍白的手腕滴落到灰烬里。
片刻,她的手从尸体腔子里抽出,指间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边缘呈现不规则撕裂状的陶片。这碎片的颜色诡异,中心部位是最粗糙的暗褐色陶土,但向着断裂口处,颜色急剧转为一种深沉、污浊的青黑!更奇诡的是,那青黑的断口边缘和断面凹陷处,竟密密麻麻布满无数针尖大小的银色细点!它们不像釉料或矿物粉末洒落,更像是从陶土和污物的混合基底中自发生长、凝淬出的金属结晶!
焦尸的臭气、内脏的腥气,以及陶蕊指尖沾染的污秽气息在空气中纠缠。她将那枚闪烁着怪异金属晶粒的碎片凑到眼前,深陷的眼窝几乎要贴上那青黑的断口和其中的点点银芒,如同在凝视深渊里隐藏的星辰。
枯槁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粘稠而冰冷如同墓穴苔藓的话语,只够她自己听见:
“‘骨…与陶…灰烬…与污血的魂…’”
她将那枚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另一只仍沾满尸体腔腹污秽的手指,缓缓抬起,蘸取着粘在尸堆表面、尚未完全渗入灰烬的新鲜半凝固血浆,又在旁边几块劈裂的头骨和肋骨残片刮蹭了一下,指肚染上混合了血色的灰白骨粉。
她俯身。蘸着血与骨粉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点上堆叠尸山最顶上几具尚未被烟气熏黑的、扭曲的尸骸裸露的大腿或脊背上!
她的指尖落得很重!粘稠的血浆骨粉瞬间被压印在冰凉失去弹性的尸骸皮肤上。移动!拖拽!如同最暴虐的画师用尸骸的皮与骨作画布!
血线与骨粉的轨迹交织!诡谲而古老的符文雏形渐渐在她指下浮现!它们不像祭祀神庙墙上那些端庄规整的铭刻,反而扭曲、疯狂、充满暴戾的穿刺感和粘稠的粘附性!仿佛被深渊拽出的恶鬼,正奋力从禁锢的尸皮上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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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污画毕,她指尖划过最后一抹粘稠的弧形,如同收拢某种无形的牢笼。那符文的核心点,正印在她手下那具胸骨被砸塌陷的尸骸心口位置。一股极淡、极腥冷的微风忽然从这座庞大的尸堆上盘旋升起,裹挟着血腥臭气,打着旋涡拂过陶蕊的皮袍。
匠作区仅存的半座陶窑被强行清理出来。窑口周围堆积的尸体没有被焚烧,反而被幸存匠人和新驱赶来的战俘拖拽着,按照一种难以理解的混乱方式,围绕着窑体堆放起来。尸骸的腿脚塞在窑口下方堆积的柴薪之中,断裂的手臂被当作木柴般投入火膛!
陶蕊如同指挥着无声乐队的指挥家,站在垒起的尸堆之上。她身边摆着几个巨大的陶盆,盆里盛满了黑灰色的骨灰。那是草叶带来的——据说混杂了历年部落战争中阵亡敌方战士的头骨粉末!
“加釉……”陶蕊冰冷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传向那些麻木操作的匠人。
两个年轻的匠人战战兢兢抬起一筐新挖掘出的黄白粘稠软泥(河床深处的瓷土)。他们费力地将其倾倒入窑炉深处的投料口。
“加魂料……”陶蕊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指向了那些盛满骨灰的陶盆。
新到的监工指挥着奴隶。一瓢瓢混合着腥气的深色粉末被倾倒在窑炉内堆叠的陶坯上。那不是通常的草木灰或矿物釉料,那是浓黑如墨、在倾倒过程中散发浓烈血腥和铁锈味的骨灰混合物!它们覆盖在湿软的陶坯表面,如同给胚胎覆盖了一层死亡的裹尸布。
“引火……”陶蕊的手指终于指向了窑口下方。
石桩赤着上身,虬结的肌肉上布满了昨夜的烟灰血迹。他怒吼一声,将沾满了猛兽油脂的松枝火把用力投掷入窑口下方那特意开辟的、塞满了尸体残骸和柴薪的燃烧口中!
“轰——!”
橘黄色的烈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野兽,瞬间爆燃!贪婪的火舌疯狂舔舐着塞满尸骸的燃料!尸体迅速焦黑、萎缩、爆出油脂燃烧的噼啪声响!浓烈得足以让活人窒息的、混合着皮肉炙烤、脂肪熬炼以及骨胶蒸腾的恶臭浓烟,如同黑色的怒涛,猛地从火膛口翻涌而出,又瞬间被强大的鼓风引向烟道,将整个窑体包裹在呛人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浓烟毒瘴之中!
新垒成的沟壑壁垒之上,冰冷的月光如同水银倾泻,凝固在刚刚列队完毕的百名穴熊战俘身上。他们没有武器,身上只穿着破烂的皮袍。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困兽般的凶狠和对未知命运的浓烈恐惧。他们被身后密集的青铜矛尖和强弓硬弩指着,如同被驱赶的牲口。
“呜————!”
一道凄厉悠长、用巨兽腿骨磨制、沾染着深褐色血迹的号角声划破了冰冷的月夜!
这是冲锋的死令!
“呜啊——!!!”
“杀过去!!!”
狂怒的绝望瞬间压倒了所有迟疑!百名穴熊战俘发出一片带着撕裂感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怒潮,赤着脚或被绳索束缚的双手爆发出全部求生欲与疯狂,嘶吼着朝着前方那道新挖的、布满尖锐木桩和散乱碎石的陡峭壕沟猛冲而去!他们知道冲过去或许会死,但退后立刻会被身后的箭矢和矛尖钉穿!
沟壑壁垒顶部,月光无法触及的阴影处。两排沟壑战士静默矗立。他们没有使用惯常的反曲骨角弓,反而举握着一种造型极其怪异的抛射器——粗犷的、以坚韧硬木为干,弓臂部分却粗壮怪异,中间明显是一段被油绳和皮条缠绕固定的圆柱形硬陶筒!弓弦搭在陶筒底部一个粗糙的凹槽钩子上。
每一架抛射器旁,都放着一支与陶筒内径几乎吻合的粗重陶箭。那箭头部分在月光下泛着极其诡异的、并非陶土原色的深沉青黑色泽!箭身灰白粗糙,尾部插着几根杂乱的黑鸟硬羽,构成一种野蛮与诡异的结合体。
屠站在阴影中,冰冷的青铜面具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映着下方冲锋的穴熊战俘和皎洁的冷月。他缓缓举起了手。
就在最前排的穴熊战俘高高举起临时捆绑在手臂上的简易皮盾,双脚奋力蹬踏在壕沟边缘的陡坡上,企图稳住身形然后冲下沟底的那一刻!
“放!”屠的声音如同冰锥坠地!
崩——!崩——!崩——!崩——!
弓弦被撒放的沉闷震动声连成一片!比传统骨弓放箭的声音更加沉重、更加短促!充满了某种硬物摩擦挤压的感觉!
上百支粗粝的陶箭从那怪异的陶筒弓中激射而出!箭影在月光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微啸声!它们不像骨箭那么轻灵迅捷,反而更像一柄柄沉重的破甲重锤,划开冰冷的月光,狠狠地、几乎呈直线般扑向几十丈外的冲锋人群!
“噗嗤——!!!”
“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恐怖穿透声在冲锋的穴熊战俘群中轰然炸开!远比普通的骨簇刺入皮肉的声音更加沉闷、更加粘腻、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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