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骨焚天录 第114章 樽前对弈，言中藏锋

应无咎的书房内，檀香袅袅。

他刚刚将那张染了墨点的废宣纸揉成一团，神色便已恢复如常。

那抹不寻常的预感，被他深藏于眼底，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标志性的、温厚和煦的笑容。

他理了理衣冠，正准备起身相迎，书房的门却被一股巨力轰然推开。

“砰！”

两扇名贵的紫檀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司空照携着一身冰冷的怒意，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气息凌厉的上宗护卫，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如此无礼的行径，让应无咎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阴霾，但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真诚。

“使者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他仿佛没有看见对方的怒火，依旧从容地拱手作揖。

司空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毫不客气。他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密信的事，而是换了一种审问的口吻，开门见山：“应公，我且问你，陛下病重，太子年幼，我奉圣宗之命前来助你稳定朝局。为何月余已过，这天启城非但没有安定，反而愈发暗流涌动？你这苍茫古国的影诏公，是如何办事的？”

应无咎心中一凛，已然确定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亲自提起桌上的玉壶，为司空照面前的空杯斟满热茶，温润的茶香在紧张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使者大人息怒。”他将茶杯轻轻推到司空照手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姬瑶月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遍布，盘根错节。若操之过急，强行剪除，只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届时宫城震动，反而不美。臣正抽丝剥茧，徐徐图之，确保以最小的代价，完成上宗交代的大业。”

一番话滴水不漏，将自己的拖延，完美地解释为深谋远虑。

然而，今日的司空照，早已被那封伪信的怒火烧掉了所有耐心。

他根本不听解释，只是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好一个徐徐图之！”他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在指尖把玩，“应公的口才，倒是比你的办事能力强上许多。莫非……应公另有什么高瞻远瞩的打算，觉得我这个上宗使者，有些碍手碍脚了？”

这话像是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应无咎的神经。

应无咎依旧在笑，只是笑容的弧度略微有些僵硬。他知道，寻常的解释已经无用。对方的怒火，必有其更深层的缘由。

他正要再度开口，却听司空照将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门外的护卫都为之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出，在名贵的梨花木桌上留下深色的水印。

“少拿这些官场话术来搪塞我！”司空照终于图穷匕见，他的双眼如鹰隼般死死盯住应无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人告诉我，你应无咎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你是不是觉得，等事成之后，清除了姬瑶月的势力，我这个使者……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这句话，几乎是那封伪造密信内容的直接复述！

应无咎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然收缩。他那颗在权谋斗争中浸淫了几十年、早已坚如磐石的心，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叛徒！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两个字。是谁？是谁泄露了自己最深处的想法？他自问这个计划只有寥寥数名心腹知晓，难道……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但他的反应快如闪电。

“噗通”一声，应无咎竟是毫不犹豫地当场跪倒在地，脸上写满了惶恐与冤屈。

“使者大人明鉴！此乃诛心之言！是有人蓄意离间啊！我应无咎对上宗、对使者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若有二心，情愿天打雷劈，神魂俱灭！”

他赌咒发誓，言辞恳切，甚至挤出了几滴浑浊的眼泪，一个被冤枉的忠臣形象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司空照冷漠地看着他“精彩”的表演，心中的鄙夷更甚。

他认定了这是被揭穿后的虚伪掩饰。

“行了。”他厌烦地打断了应无咎的表忠心，“起来吧，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怎么想，也不管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他站起身，走到跪在地上的应无咎面前，俯视着他，用不容置喙的口吻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太子的寿宴，就是最后的期限。寿宴之前，我要看到结果！我要姬瑶月彻底倒台，苍茫古国的权力，完完整整地交到太子手上。”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否则，我会亲自向圣宗汇报，苍茫古国，需要换一个更听话的管家了！”

说完，司空照再也不看应无咎一眼，拂袖而去。两名护卫紧随其后，那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应无咎的心脏上。

许久，书房内一片死寂。

应无咎缓缓从地上站起，脸上的惶恐、冤屈、忠诚……所有表情都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狰狞的铁青。

他走到窗边，看着司空照的驾辇嚣张远去，紧握的双拳，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

司空照的压力，内部的背叛，太子的愚蠢……

所有线索在他脑中疯狂交织，最终汇成一个清晰无比的结论：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他眼中的杀意，不再只针对那个碍事的公主。那浓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机，也死死锁定在了司空照离去的方向。

既然你们都想让我死……

那就必须毕其功于一役，在寿宴上，送你们所有人，一起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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