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仔细勘察,鬼子六那些自称失窃的富户,大多数都为盐商,丝绸供应商,大多都谎报,逃避朝廷对他们的监察,为的是转移视线,为他们转移财富打掩护。
鬼子六请喻清帮助协查,证实了他的推测。
林梢断裂处,山影若隐若现,竹篱如青纱般半掩着斑驳土墙。
聒噪的蝉鸣刺破死寂,衰草萋萋的小池塘里,翻空白鸟掠起涟漪,惊得照水红蕖轻颤,幽幽暗香随着湿热的风,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鬼子六拄着藜杖,在村舍外、古城旁缓缓踱步。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与满地衰草交织成网。
昨夜三更的雨,倒是给这燥热的暑天带来了片刻清凉,可他心中的焦灼却分毫未减。
经过连日仔细勘察,那些自称失窃的富户,大多是盐商和丝绸供应商,所谓失窃不过是幌子,为的是逃避朝廷监察,暗中转移财富。
“大人,果然如您所料!”
喻清匆匆赶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手里紧紧攥着一沓案卷,“城西云锦斋的周掌柜,前日报失三十箱蜀锦,可库房的出入记录显示,昨夜仍有骡车频繁进出,车辙印比寻常货载深得多。”
鬼子六折扇“啪”
地展开,轻轻摇着:“这些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目光转向不远处竹林,只见一位青衫老者扶杖而立,鬓角微霜,正是钟墨言的叔父钟峵。
“钟老先生也来赏这‘照水红蕖’?”
鬼子六笑着迎上去。
钟峵缓步走近,袖中露出半卷账册:“六爷好兴致,不过老朽可没这闲情。
今早查了顺天府的漕运记录,上月廿三有艘标着‘漆器’的商船抵岸,卸货却动用了二十个壮汉,您说,什么漆器需要这么多人搬?”
三人围坐在塘边石案,喻清铺开舆图,用朱砂笔在运河渡口画了个圈。
钟峵从袖中摸出一枚银质证章,上面刻着“江南盐引”
四字:“此乃两淮盐运使司的密押,周掌柜的商船正是用这东西打通了关卡。”
暮色渐浓,三人移步钟府西跨院。
垂花门下,钟清菡身着月白襦裙,正倚着廊柱默诵诗卷,见众人到来,忙上前行礼:“父亲说今日要谈盐铁案,女儿斗胆抄了些相关诗赋,或许能助六爷参详。”
她展开一幅素笺,上面工整地抄录着苏轼的《荔枝叹》:“……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
吾君所乏岂此物?致养口体何陋耶!”
字迹秀逸中透着锋芒。
鬼子六抚须沉吟:“苏学士此诗直指唐代官员借进贡之名盘剥百姓,倒与眼下盐商行径如出一辙。”
钟清菡指尖轻点诗尾:“‘至今欲食林甫肉’一句,暗讽李林甫弄权。
六爷可知,江南盐商近年常以‘文会’之名宴请京官?上月末的‘曲水流觞’宴上,有人竟以‘照水红蕖细细香’为题,暗喻分赃。”
喻清猛地拍案:“如此说来,这些商人不仅贪墨钱财,还妄图用诗词攀附权贵、混淆视听!”
钟峵从书柜深处取出一沓信笺,纸页间夹着几片红蕖花瓣:“这是清菡从盐商文集中摘出的可疑诗句,其中‘红蕖’‘白鸟’等意象反复出现,极可能是他们用来暗指‘白银’‘漕运’的暗号。”
鬼子六折扇轻敲掌心,忽然望向窗外摇曳的荷花:“既然他们爱用风月作幌子,某便索性将计就计——清菡姑娘可愿帮某作一首《鹧鸪天》?就用‘照水红蕖’为题,内里藏些咱们的‘暗号’如何?”
钟清菡敛衽一笑,提笔蘸墨,烛光下,笔尖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窗外夜风骤起,满池红蕖簌簌作响,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夜已深沉,钟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鬼子六凝视着钟清菡刚写好的词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钟峵踱步至窗边,望着院中的荷塘,突然开口:“六爷,这些盐商行事诡秘,背后定有朝中势力撑腰。
仅凭目前的证据,恐怕难以扳倒他们。”
鬼子六放下词稿,沉声道:“钟老先生所言极是。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知老先生可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