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春时节,“鬼子六”
获任经略府卫队长,肩负起护送江南经略江通的重要使命,二人旋即乘舟南下。
暮春之际,江南恰似一幅氤氲的水墨画卷,水汽如轻纱般弥漫于天地之间。
“鬼子六”
屹立于船头,苏杭地区那温婉软糯的吴侬软语,如潺潺流淌的涟漪,轻柔地掠过他的耳畔。
三吴之地,烟柳正吐露新芽,鹅黄嫩绿的枝条垂落在运河之中,仿佛是哪位仙子不慎打翻了胭脂盒,将那一江春水染得碧绿澄澈。
画桥高高飞拱之下,乌篷船穿梭往来,满载着新采的龙井茶叶,呈现出一片繁忙如织的景象。
船娘的菱歌与划桨之声交织在一起,在青石板铺就的街巷间萦绕回荡,辗转再三后,才悠悠地落在那白墙黛瓦之上。
檐角的铜铃随着江风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在这悦耳的声响里,他闻到了从丝绸工坊飘来的皂角香气。
工坊内,少女们端坐于织机之前,素手轻盈地将如雪的丝线编织成并蒂莲花的图案。
当紫色的绸缎垂落时,映照得她们腕间的银镯闪烁出细碎的光芒,仿佛是一把星子洒落在流霞之中。
过了嘉兴,河面豁然开阔,宛如一面巨大的明镜。
采菱女乘坐的雕花菱桶,在河面上漂浮着,远远望去,恰似一片绚烂的茜云。
她们俯身采菱时,腰间的丝绦不经意间扫过水面,惊得红鲤“泼剌剌”
地跃出碧波,鳞片在阳光的映照下,如碎落的金箔般闪耀。
此时,“鬼子六”
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柳永词里“三秋桂子”
的词句。
他抬眼望去,堤岸上的金桂虽尚未完全绽放,却已在枝头簇拥着粟米般大小的花苞。
微风拂过,送来若有若无的甜香,与稻花的清冽香气相互交融,直沁人心脾。
行至钱塘江口,正值卯时,潮水涌起。
在海天相接之处,起初是一线银链微微颤动着立起,眨眼之间,便迅速涨成了如雪山般的银岭。
浪头裹挟着碎冰似的浪花,以万马奔腾的磅礴气势汹涌压来。
堤岸上的古樟,根系盘绕交错,枝干犹如铁铸的龙角,顽强地将汹涌的怒潮撞出丈许高的白浪。
飞溅的水珠落在“鬼子六”
的衣襟之上,凉意刺骨,混合着咸腥的海气,直往他的鼻腔里钻。
江通扶着栏杆,不禁发出惊呼。
而此时,“鬼子六”
却望见数里外的一艘渔舟。
老渔翁头戴青箬笠,稳稳地坐在船头,钓竿起落之间,竟扯起一尾银鳞闪烁的鲈鱼。
那渔舟在浪中颠簸,恰似一片飘零的树叶,却又偏偏如同牢牢粘在水面上一般,尽显惊险与从容之态。
黄昏时分,船只停泊在杭州。
西湖上的画舫已然点起了羊角灯,暖红色的光影在波心荡漾揉碎,将十里荷花晕染成如胭脂般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