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蝉鸣刚起,费露浓带着采买的花线踏进院门时,正撞见陈小静蹲在井边捶衣裳。鹅黄比甲被井水打湿了半幅,贴在背上显出细瘦的肩胛,木槌起落间,皂角泡沫溅在她露在裙外的脚踝上,像落了串碎星。
“小静。”费露浓的声音比檐角的铜铃更温润,月白褙子的广袖随着招手的动作轻晃,袖底露出的水绿裙角沾着旅途的微尘。陈小静慌忙丢下木槌,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刚要屈膝行礼,就被对方一把拉住手腕——费露浓的掌心带着苏绣丝线特有的滑腻,指尖捏着她腕间的银镯子转了半圈:“才半年不见,倒长个子了,这镯子都显紧了。”
绣房里的费雪蕾听见动静,踩着绣凳从窗台上探出头,湖蓝比甲的系带松松垮垮挂在肩头,发间还别着支穿了彩线的花针:“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话音未落,人已像只雀儿般扑过来,撞得费露浓怀里的花线匣子“哐当”作响,匣子里的金线银线滚出来,缠在陈小静垂着的发辫上。
三人围着绣架坐下时,费露浓才细细打量两个妹妹。费雪蕾正用银剪绞着线头,石榴红抹胸从半敞的鼻甲里露出点边,锁骨处还沾着星点靛蓝颜料;陈小静坐在最外侧,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头,鹅黄裙摆下的赤足悄悄蜷着,脚趾甲缝里还嵌着点井台的青苔——倒比去年那个见了生人就躲的小丫头,多了几分自在。
“试试这个。”费露浓从匣子里拈出段藕荷色丝线,往陈小静腕间一绕,那柔滑的丝线贴着肌肤滑到肘弯,像条微凉的水蛇。“苏州新出的冰蚕丝,最衬你这肤色。”她低头替少女理线时,发间的珍珠步摇垂下来,珠串扫过陈小静的耳垂,痒得她缩了缩脖子,惹得费雪蕾“噗嗤”笑出声,手里的花针“咚”地扎在绣绷上的鸳鸯眼睛里。
费露浓拍了费雪蕾手背一下,却在瞥见她绣的并蒂莲时软了语气:“针脚倒比从前齐整了,就是这荷叶的青色用深了——该像小静的裙摆那样,浅黄里带点绿,才是新荷的颜色。”陈小静闻言,悄悄把鹅黄裙角往费露浓膝头凑了凑,三人的衣料叠在一起,月白、湖蓝、鹅黄搅成团流动的云霞。
掌灯时,费露浓解开梳了一路的发髻,让费雪蕾替她重新编辫子。陈小静蹲在脚边,用新磨的桃木梳给她通发梢,桃木齿划过发丝的沙沙声里,费露浓忽然道:“我在苏州听说,六爷把城南的绸缎庄给你们姐妹管了?”
费雪蕾编辫子的手顿了顿,彩线在指尖打了个死结:“姐姐也听说了?其实……”“其实是六爷怕你们闷得慌。”陈小静忽然抬头,桃木梳上还缠着根费露浓的长发,“前日他还说,雪蕾姐姐设计的缠枝莲纹样,比苏州绣娘的还巧呢。”
费露浓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陈小静的发顶,指腹蹭过她别着素银簪的地方:“我们小静也学会替人说好话了。”她忽然从妆奁里取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三对玉耳坠,都是成色相近的暖玉,雕成了并蒂莲的模样。“给你们的,”她拿起对最小的往陈小静耳上戴,玉坠贴着耳垂晃了晃,“以后咱们姐妹三个,就像这莲花,根须都缠在一处。”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只有绣架上的三双绣鞋渐渐成形——费露浓的月白鞋面上绣着兰草,费雪蕾的湖蓝鞋头缀着珍珠,陈小静的鹅黄鞋底纳着细密的万字纹。费雪蕾忽然把自己的鞋往陈小静脚上套,却发现鞋码小了半寸,费露浓笑着替她们换了鞋,三个脑袋凑在一处比量时,发间的珠钗、花针、银簪碰在一块,叮铃脆响里,倒比任何誓言都更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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